桃花得气美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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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0?年冬天，李自成的动静越闹越大，大明江山摇摇晃晃。崇祯皇帝感觉这个冬天特别冷，整天唉声叹气。
前礼部侍郎钱谦益，两年前在官场斗争中一头栽倒，回到老家常熟。
他倒不怎么郁闷，为官半生，他挣下了一份几辈子也花不完的家当，还写得一手好诗，俨然诗坛盟主，日子自然过得逍遥，能把冬天过成春天。这一天，阳光灿烂，暖洋洋地照耀着钱谦益的虞山半野堂。白衣书生骑白马，翩然而至，递上拜帖，对看门的仆人说：“晚生柳儒士拜见 牧斋 先生。”钱谦益正在楼上三心二意读闲书，远远地就看见了来人，他一向不怎么喜欢长得单薄还有几分娘娘腔的男人，且又是个没听说过名字的陌生人，只怕又是个自以为是满嘴废话的文学青年，就对来通报的仆人说：“不见。”白衣书生嫣然一笑，留下一首诗，扬长而去。
仆人把书生留下的诗送给钱谦益，是一首洋溢着脂粉味儿的诗：“垂杨小宛绣帘东，莺花残枝蝶趁风。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钱谦益一读之下，兴奋不已，对仆人说：“快与老夫备马。快！”
这首诗里藏着钱谦益的一段快乐时光，前年他丢官之后，曾在杭州盘桓数日，与“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匆匆一聚，余韵袅袅，两年不绝。其时，柳如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信手写下了这首诗，钱谦益赞不绝口，惹得美人心花怒放、芳心暗许，竟然找上门来了。
柳儒士肯然就是柳如是，怪不得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风情。
钱谦益时年58岁，虽然雄心犹在，到底有点力不从心，待跑马追上柳如是，已是气喘吁吁，胡子抖了又抖，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拱手致歉。
柳如是仍然装作柳儒士，操着男人腔，说：“晚生没进钱府的门，未曾偷任何东西， 牧斋 先生何以苦苦相追？”
钱谦益缓过气来，即刻进入打情骂俏的角色，说：“两年前你就偷了老夫一颗多愁善感心，一段刻骨相思情，至今未还，还敢说未曾偷任何东西？”
柳如是“哼”一声，回归女儿态，说：“还是那么油嘴滑舌老不正经，你说得好听，为何一去两年无消息？”
钱谦益说：“老夫也想与柳姑娘旧梦重温来着，只是，你身边来来往往的尽是高富帅，老夫只怕自己一不小心，掉进醋罐子淹死呀。”
柳如是垂下眼帘，一声叹息，说：“原来钱牧斋也是个俗人。我若是贪恋高富帅之人，巴巴地跑来这山野之地做什么？”
有文化的男人，最怕被女人认定为俗人。钱谦益急了，如何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个俗人呢？
柳如是在半野堂吟风弄月、谈情说爱半个多月，待要走时，钱谦益说：“且慢说走，老夫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钱谦益送给柳如是的礼物，是用十多天时间赶造出来的一幢楼，名曰“我闻楼”。
柳如是又惊又喜，口里却不认账，说：“呔，本姑娘不是‘如是我闻’的如是，乃是辛稼轩‘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如是。真正俗不可耐呀老夫子！”
钱谦益哈哈大笑：“要俗咱就俗到底！”
最让女人动心的恰好是俗不可耐。柳如是不走了，在“我闻楼”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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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乱世自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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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明王朝内外交困、崇祯皇帝焦头烂额的日子里，钱谦益春风得意，与艳名四播的秦淮名妓柳如是开始了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他们游山玩水，一路香艳，缠绵悱恻之际，柳如是问了钱谦益一个恋人间最常见的问题：“你到底爱我什么？”钱谦益回答说：“我爱你白的面黑的发。”
接着又反问柳如是，“你爱我什么呢？”柳如是狡黠地格格一笑，说：“我爱你白的发黑的面。”这一来一往的恋人问答，成了爱情故事的经典桥段。
老鳏夫钱谦益对柳如是怎么爱也爱不完，那一把冬天里的火，烧到第二年夏天，依然烧得轰轰隆隆，钱谦益就决定把23岁的柳如是娶回家来。
没有人看好这一对合计年龄82岁的神仙眷侣，钱谦益虽然失意官场，却仍然是有身份的文坛领袖，他和欢场女子闹点荒唐事，人们可以一笑置之，他要把 *** 当正室夫人明媒正娶，则有辱斯文有失体统了。柳如是的粉丝也是愤愤不平，贪污分子钱谦益，仗着几个不干不净的钱，就独占如花似玉的玲珑才女柳如是，天理何在！
当喜气洋洋的婚船驶过来，两岸看热闹的人大喝倒彩，突然，砖头、瓦片不约而同地向船上扔去。仆人张三张开双臂，左遮右挡，掩护柳如是躲进船舱。钱谦益动作慢了半拍，头上中了一颗石子，突起好大一个包。
国难当头，独自 *** 的人难免要吃点苦头。钱谦益知道众怒难犯，就舍弃装饰一新的洞房，让婚船顺流而下，直接旅行去了。
钱谦益和柳如是 *** 燃烧的岁月，正是大明王朝垂死挣扎之时。
1644?年3?月，当钱柳的 *** 消退，开始油米柴盐的日常生活时，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皇帝上吊身亡，大明江山崩溃。随后，清兵入关，一路扫荡李自成和明朝余勇。天下大乱。
乱世出英雄。有文化的男人爱玩女人，更爱玩政治，钱谦益觉得自己东山再起的时候到了。此时，福王朱由崧在马士英、阮大铖等人扶持下，于南京登基，史称南明。柳如是对草草登场的南明王朝没什么好感，她认得那阮大铖，当年她红极秦淮河时，阮大铖是老熟客，刁钻酸溜还抠门，柳如是很是鄙视。钱谦益一听阮大铖是柳如是老友，心中大喜，央求柳如是走走阮大铖的后门。柳如是不怎么愿意，说：“我宁愿陪伴夫君，过寻常百姓的小日子，咱们趟那浑水干啥？”
钱谦益说得慷慨激昂：“国家兴亡，好男儿自当效犬马之力，为国尽忠，国家就像老婆，假如老婆你有难，老夫我要是甩手不管，那我就是遗臭万年的畜生呀老婆！”
国家如老婆的比喻，打动了柳如是，她答应陪阮大铖喝几杯酒。
为人之妻的柳如是，比风月场上更多了几分别具一格的妩媚，三杯酒就喝得阮大铖飘飘然呵呵傻笑。
拽着老婆的裙带，钱谦益重返政坛，官升一级，做了南明小朝廷的礼部尚书，虽然不能呼风唤雨，却也能勾心斗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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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爱痴狂惹人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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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钱谦益齐名的江左才子龚鼎孳，官拜兵部给事中。李自成打进北京，崇祯帝吊死煤山，明朝旧臣多有以死殉国者，龚鼎孳带着爱妾顾横波躲在一枯井中，被搜出来后，俯首受降，做了李自成的直指使，巡视北京城。
每遇旧时同事，即再三申明，他与爱妾顾横波本来是要投井殉国的，无奈运气不好，投的是一口枯井；他想再找一口有水的井重新投过，却被爱妾死死拉住；大丈夫不能伤女人的心，他只好将错就错了。清军入关，龚鼎孳再次投降，被《清史稿》列入“贰臣传”。
和龚鼎孳相比，钱谦益的遭遇更具有戏剧性。1645?年春天，朱由崧的龙椅还没坐热，辫子军就呼啸而至，包围了南京城。抵抗是毫无意义的，破城只在旦夕之间，朱由崧弃城而逃，城中军民人心惶惶。钱谦益翻来覆去睡不着，柳如是抚弄着钱谦益的花发，说：“夫君，城破之时，定然玉石俱焚，我们与其受辱，不如自作了断，以身殉国。”
钱谦益一愣，说：“老夫年逾花甲，死则死耳；贤妻你才二十几岁，风华正茂，不可轻言以身殉国。”
柳如是一笑，说：“死在花样年华，是女人的运气；与忠烈夫君一起殉国，更是为妻的福气。”柳如是视死如归的气概让钱谦益激动起来，与柳如是携手来到后院的湖边，相约投湖殉国。
夜深人静，残月如生锈的弯刀。
夫妻俩说完黄泉路上如何如何、来世又如何如何的话，钱谦益大步走到湖边，正要一跃而下，却又蹲下身来，试了试湖水，说：“贤妻，水太凉，要不，我们改日再来吧。”
柳如是说：“湖水再冷也不如人间冷。夫君，为妻先走一步了。”说完，柳如是“咚”的一声，跳进湖中。
钱谦益手忙脚乱，高声呼救：“来人啊！救命啊！”
一个黑影飞奔而至，投身湖中，把柳如是捞了上来。黑影是当年为柳如是挡砖头瓦片的仆人张三。
“妾不准”和“水太凉”，成了“贰臣传”上的经典笑话。
后来，钱谦益声称头皮发痒，剃掉头发，去北京做了清朝的礼部侍郎。
柳如是懒得去北京，留在虞山“我闻楼”看花开花落。无意之间，柳如是发现，那两次为她挺身而出的仆人张三，才是天下最有情有义的人。张三本是一穷酸书生，偶然读到柳如是的诗，看到柳如是的人，就有了痴心妄想，可怜囊中羞涩，连柳如是的门都进不得。得知柳如是要嫁给诗坛大佬钱谦益，张三黯然神伤，卖身至钱府为奴。既然此生无缘一亲美人芳泽，能为她做牛做马，也好。张三的故事把柳如是感动得稀里哗啦，千言万语，不如以身相许，柳如是又一次坠入爱河。
钱谦益的儿子察觉柳如是与张三有异，时刻留心，终于把柳如是和张三拿了双，将张三送进官府，要置张三于死地。钱谦益得知消息，官也不做了，急巴巴从北京跑了回来，狠巴巴对儿子说：“张是柳的命，柳是我的命，你要张的命就是要柳的命，要柳的命就是要我的命。赶紧让把张三放了！”
钱谦益本来已丢光了老脸，这一番话说得倒是有趣，让他挽回了一点点面子。从此以后，柳如是死心塌地，陪伴钱谦益，直到他老死在床上。
奇葩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