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通佯,假装,佯装。
出处:汉·邹阳?《狱中上梁王书》
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阳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也。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毋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
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孰察,少加怜焉。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借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
白话释义:
从前卞和献宝,楚王砍掉他的脚;李斯尽忠,秦二世处他以极刑。因此箕子装疯,接舆隐居,是怕遭受这类祸害啊。希望大王看清卞和、李斯的本心,置楚王、秦二世的偏听于脑后,不要使臣子被箕子、接舆笑话。臣子听得比干被开膛破心,伍子胥死后被裹在马皮囊里扔进钱塘江,臣子原先不相信,今天才清楚了。
希望大王深思明察,稍加怜惜。俗话说:“有相处到老还是陌生的,也有停车交谈一见如故的。”为什么?关键在于理解和不理解啊。所以樊於期从秦国逃到燕国,用自己的头交给荆轲来帮助太子丹的事业;王奢离开齐国投奔魏国,亲上城楼自杀来退齐军以保存魏。
扩展资料写作背景:
汉景帝时,吴王蓄谋反叛朝廷,他上书以谏,劝诫吴王勿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不见用,乃改投梁孝王门下。
梁孝王刘武是景帝的同母弟,有嗣位之意,母亲窦太后也希望景帝能将帝位传给孝王,但是西汉的帝位实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所以遭到大臣们的极力反对。当时邹阳虽在孝王门下,亦力争以为不可。于是孝王旧臣羊胜、公孙诡乘隙进谗。孝王怒,将其系于狱中,欲杀之。这封上书便是他在狱中所写。
文章赏析:
从结构看,全文可分五个部分。第一部分作者言明自己以忠信蒙冤,请求孝王察释。在以“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开端后,便引用正反事例予以说明。
荆轲为燕太子刺秦王,卫先生为秦策画灭赵之精诚已达“变天地”的程度,却仍得不到二主理解之事,是从反面证明“虚语”之故;箕子佯狂、接舆隐居的逃世之行,是从正面证明“虚语”之故。作者之意,并非要否定忠信,而是“愿大王孰(熟)察”己之“尽忠竭诚”之心。
“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一句,便点明了本意。于此,作者再以比干因上谏纣王而被开膛剖心、伍子胥因劝阻夫差而被抛尸江中两个古代因忠信而蒙冤之事例,加一层复勒,以求进一步引起大王的深思明察。
第二部分提出士贵相知,不当以新进而有疑的观点。作者先从“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的谚语,引出“知与不知”的话题。
由于相知,所以樊於期从秦国逃到燕国,用自已的头颅帮助太子丹报秦王之仇;由于相知,所以王奢由齐国投奔魏国,亲上城楼自刎以退齐军而保魏。
就交往时间而言,樊於期于秦、王奢于齐,都要相对比燕与魏长得多,他们之能够离开秦、齐二国而为燕、魏两君效死,完全是因为行为与志向相合。
同样,苏秦失信于诸国而独为燕国所信赖,白圭为中山国作战连失六城而却为魏国攻取了中山,亦在于相知。作者指出,苏秦在燕、白圭在魏,并非没有遭到谗毁之言,但燕、魏二主却不因谗言而有所改变,反予以赐赏,真正做到了肝胆相照。这段论述,引出了刺谗本意。
第三部分承上文作转,就人主不当信谗发议。作者指出,嫉妒往往于才士尤甚,如中山相司马喜以前在宋国时被割去膝盖骨,秦应侯范雎以前在魏国时被打得肋断齿脱,其原因即在于他们“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殷之申徒狄自沉雍河、周之徐衍负石跳海,也就是为国家利益而不肯与世俗苟合。
至此,作者将笔锋转向人主身上:才士之行如此,那么人主当如何待之呢?他通过秦穆公任乞食者百里奚为宰相、齐桓公举饲牛者宁戚为大夫两个事例,说明了人主于不党之士,当“感于心,合于行”,信之不惑,以至“昆弟不能离”。
接着,作者又作进一步的阐发,以鲁国国君听信季孙的坏话赶走了孔子、宋国国君采用子罕的诡计囚禁了墨子,结果二国因此而危急,以及秦国任用了戎人由余遂称霸中国、齐国任用了越人子臧而强盛一时的正反事例,说明偏听独任则失、公听并观则明的道理。
第四部分指出人主有欲善之心,出于至诚,士未有不为之用者。作者认为,人主欲成就大事,不仅要不信谗言、远离阴谋者,还得“欲善无厌”。
晋文公之能“强霸诸侯”,齐桓公之能“一匡天下”,在于人主“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以至仇敌亦为所用;商鞅使秦强盛于天下而终被车裂,文种使越称霸于中原而卒至诛身,在于人主未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故孙叔敖三去宰相之位而毫无悔色。
陈仲子宁辞三公之聘去为人灌园。作者因此下结论说:人主用士,须披露心腹,坦现真情,肝胆相照,同甘共苦,无所吝惜。只有如此推诚,士必会如荆轲、要离一样义无反顾、为己所用。
最后一部分直接针对本事,阐明人君待士为左右人牵制之弊。作者指出,近者易亲,近者易疏乃是常理,正如无故将明月珠、夜光璧投人,人们必会按剑斜视,而弯木头、老树桩经过粉饰,倒能成为国宝。
士之进退,亦常有此种情况,致使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虽怀大オ,因无“左右先为之容”,无法尽忠于当世之君。由此作者亮出了自己的主张:“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于卑乱之语,不夺于众多之口。”
在以秦始皇听信宠臣之言而差点亡身、周文王任用偶遇之士而成就王业作例证后,便转入对孝王接士为左右人所牵制的正面指责:“今人主沈于谄谀之辞,牵于帷裳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皁。”
结尾处再转到士人身上,指明士之立身,品地高绝,若由左右而进,必不肯,从而表明了自己的坚贞节操,并以“忠信”二字照应篇首。
据史载,梁孝王读了此信后,立即释放了邹阳,并把他敬为上客。历来人们一直予此文极高的评价,其艺术特色主要呈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是文章气盛语壮,邹阳这封上书乃是希望求得自脱,但他并没有通常人在这种处境中的哀求乞怜之状,而是理直气壮、激昂慷慨地陈述人主沉谄谀则危、任忠信则兴的道理。
他不仅借古喻今,暗责梁孝王之“偏听”、“惑于众口”、“牵于卑乱之语”,也正面直刺,指出梁孝王已沉陷在逢迎奉承的包围圈里,受到近侍妃妾的牵制,致使那些不受羁缚的才识高超之士与牛马同槽。
作者遣词用意虽颇有些“不逊”(司马迁《邹阳列传赞》),然所言全是至理,故反为孝王器重。
所以《史记》称邹阳“抗直不挠”,《汉书》称邹阳“慷慨不苟合”,此文气骨挺然、不迎合媚上之特征,无疑是其人品的直接反映。
其次是比物连类,梁孝王听信了谗言而将邹阳系于狱中,要打动他,仅靠说大道理定必难以见效。因此作者旁征博引,纵横驰骋,反复申说,从而使文章极有力度,颇有战国游说之风。
如第三段在阐述人主须“不惑于众口”时,便援引了大量史实,正说反说,横说竖说,将事理说得透彻畅尽。
第一层从女子无论美丑如何,一入后宫都会遭到妒忌;士人无论才能怎样,一进朝廷都将遭到排挤的现象,指出嫉妒乃是人之常情。
第二层先引战国时代司马喜、范睢两个事例,说明才士因不肯党同,故遭嫉妒尤甚;再引殷周时代申徒狄、徐衍两个事例,说明才土之立身,与其苟合,毋宁跳江蹈海。
第三层顺转,以百里奚、宁戚之所遇,指出人主于不党之士当信之不惑。第四层再从人主角度阐述“偏听生奸,独任成乱”与“公听并观,垂名当世” ,先是反说,以鲁逐孔子、宋囚墨翟为例,说明惑于谗则国危;后是正说,以秦用由余、齐任子臧为例,说明不惑则国强。
至此,作者还感意犹未尽,再添朱、象、管、蔡四例,说明有更惨于孔、墨者。行文真是千翻百转,如九级浮图,层层复叠,愈出愈高;如万里黄河,滚滚不竭,终归大海。在此等文字面前,梁孝王之有感于邹阳提出的“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听”,也就是非常自然的事了。
最后是以赋为文,一般说来,用古过多不免伤气,议论过多不免伤格,而此文则不觉有此弊,其原因在于作者以赋手为文章。
文章句式大致整齐,且多偶俪,故读来朗朗上口,不觉其累,且又在行文衔接处,多用“是以”“何则”“故”“至夫”“臣闻”等词转折,因而似连而断,似断而连,形成了一笔呵成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