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就是惊雷。在1977年5月3日早晨6点30分,没人知道莉迪亚已经死了。她的家人们正开始普通的一天,直到发现莉迪亚不见了。三天后的清晨,在抽干水的湖底,警察找到了莉迪亚。
好端端的,莉迪亚怎么死了?是谁蓄意谋杀,还是自己意外掉进湖里?要知道,在父亲詹姆斯和母亲玛丽琳看来,莉迪亚是优秀的好孩子。她不仅热爱学习,成绩优秀,还善于社交,在学校有不少朋友。这样聪明而受欢迎的女孩,怎么会自寻死路呢?
然而警方最终的调查结果,却残忍地打破了父母“理所当然”的想法:莉迪亚是自杀的。没有证据显示莉迪亚曾受到外力的迫害。
莉迪亚的死,居然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这比莉迪亚死于谋害更令她的父母心痛。这一记重击,让家人们开始思索,莉迪亚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他们抽丝剥缕地回忆曾经被忽略的细节——也许是真正导致莉迪亚死去的种种线索。故事,就此慢慢铺展开来,带我们走进莉迪亚生前的世界。
有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有的人却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不幸的是,莉迪亚是后者。出生在米德伍德小镇上唯一的亚美结合家庭,也许就是莉迪亚的“原罪”。
亚裔身份,造成了莉迪亚的父亲——詹姆斯·李悲观性格的底调。最初,詹姆斯的父母是顶着假名在美国落地。他们小心翼翼地讨生活,生怕被人揭穿。在20世纪50年代,詹姆斯是成绩名列前茅的哈佛大学博士生,却因他的亚洲面孔,承受着众多异样的目光,遭受了不公平的职场待遇。他无法在波士顿谋职,最后搬去俄亥俄州的小镇做中学历史老师。
玛丽琳则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她的母亲期望她会是合格的家庭主妇,玛丽琳却不愿像她妈妈一样活着。她不甘于困在家庭,渴望优秀突出。从小到大,玛丽琳成绩优异,考上了著名的拉德克利夫学院,主修物理,直至与詹姆斯相恋后,因怀孕中断了学业。
因着各自不同的成长环境和经历,詹姆斯害怕与众不同,最期待莉迪亚融入当地环境,成为受欢迎的普通人;玛丽琳却期望莉迪亚继承她的梦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女医生。
莉迪亚本可以挣脱父母撕扯的“期待”,可玛丽琳曾经的“失踪”,掐灭了这个希望。
莉迪亚六岁时,玛丽琳消失了“九个星期”。九个星期,短暂而又漫长。父亲詹姆斯浑噩度日。三餐只是随意打发,屋子因为无人打理而散发着怪异味道。老师同学暗地里议论纷纷……
这个家已不是表面那么稳固。
年幼的莉迪亚固执地以为,母亲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她和哥哥内斯惹她生气了,他们没能满足玛丽琳的期待。
因此,在玛丽琳回归家庭后,莉迪亚开始迎合母亲的偏好:假装自己热爱科学实验,假装喜欢睡前听妈妈讲的科学故事。
而越长大,母亲对她的要求越严厉。莉迪亚渐渐跟不上高年级的课程,却不敢告诉母亲。明明更想去玩乐,却一放学就回家,陪独自在家操劳家务的母亲。也因为莉迪亚很少与同学一起玩,渐渐被孤立,甚至被嘲笑、轻视。
可是,莉迪亚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害怕玛丽琳会再次消失,害怕詹姆斯对她失望。即使对气象、人体解剖不感兴趣,莉迪亚也努力去学。为了满足父亲的期待,她学会假装给朋友打电话,其实电话线的另一头没人接听;假装约朋友去商场逛街、看电影,其实莉迪亚根本没有朋友可约。
莉迪亚一直“完美”地扮演着父母期待的角色,可这并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事实是,莉迪亚无法完成学校超纲的课程,也没人愿意和莉迪亚做朋友,更别说去约会。可是她没办法表达出来。曾经破碎的家庭早已岌岌可危。她必须小心翼翼维持它的平衡。
只有哥哥内斯理解她,在父母看不见的时候,悄悄给她同情和安慰。莉迪亚也紧紧抓着内斯这根救命稻草,否则她根本无法在父母的两面夹攻中喘息。?
没有人会打破这个平衡。没有人站出来说些什么。
父母知道莉迪亚的真正想法吗?他们也许感受到了莉迪亚的不适应,也许没有。因为还有更为重要的价值观等待着实现。他们认为,莉迪亚按着他们的想法去做,是不会错的。做受欢迎的人,成为优秀的医生,一定能过好这一生。
对另外两个孩子内斯和汉娜,父母采取更加直截了当的忽略。对莉迪亚,父母忽略她的真实想法,却至少关注她的行为。对内斯和汉娜,通常直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内斯在游泳池被其他小孩戏弄是中国佬时,詹姆斯本想安慰他不要在意,出口却似在嘲讽:“昨天一群孩子在游泳池逗他玩,他需要学会接受玩笑。”在内斯表达自己对人类登上月球的兴趣时,詹姆斯扇了他一巴掌,因为当时玛丽琳失踪了还没找到。在内斯兴奋地公布自己收到哈佛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没能得到热烈地祝贺,父母正因为莉迪亚的物理考试不及格而不开心。
而汉娜呢?她是时常被忘记的存在。有天晚上,直到汉娜来到了桌边,玛丽琳才意识到餐桌上少摆一份餐具。就连内斯和莉迪亚,也很少关注汉娜。?
谁能听见谁的心声?所有人都压抑着,都需要出路。
“没能说出口的,往往是最想被听见的话。” 即使说出来的话,又是否内心真正的告白?
一根长期绷紧的弦,逃不了断裂的命运。 没人能在长期压抑的氛围中好好活着,正如人无法在窒息中存活。要么死,要么突围出去,要么疯掉。
她的命运早有暗示:“莉迪亚生活的某些部分已经被幕帘遮挡了起来。”
幕帘是什么?
是詹姆斯送给莉迪亚的一本书——《如何赢得朋友和影响他人》,列出讨人喜欢的六种方法。他希望女儿成为平凡而受欢迎的人。
是玛丽琳送给莉迪亚的《科学界的女先驱者》和《基础生理学》。她期待女儿成为出类拔萃的女医生,而不是平凡的家庭主妇。
是内斯不再暗地里安慰妹妹,任由父母热烈的期待把莉迪亚包围。他自己则考上了哈佛大学,开始逃离家里的束缚。
是汉娜躲在角落和柜子里,她观察着一切,她“知道为什么”,却从来不说出来。
是在学校、街边,同学和路人对她墨黑色头发的无形排斥。
莉迪亚被密不透风地包围,隔开了和兄妹、朋友的真心交往。
父母偏爱莉迪亚,无视内斯和汉娜的需要,反过来提高了对莉迪亚的期待值,加重了她的压力。这是亲子关系失去了平衡。
父母还间接破坏了莉迪亚的朋友关系。一次,詹姆斯开车送莉迪亚新认识的朋友卡伦回家,讲了令人尴尬的过时笑话。此后卡伦没和莉迪亚继续做朋友。玛丽琳要求莉迪亚参与高年级的课程。但年长的同学只对莉迪亚保持礼貌,却从不和莉迪亚讨论学习。莉迪亚在学校依然独来独往。
这幕帘过于沉重,牢牢挡住本可透进的光亮。 幕帘压制了莉迪亚对自我的探索,她已经没有力量去思考这些。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莉迪亚如同拉线木偶,在父母的“操控”下僵硬跳着指定动作。她挣扎不开,更无人可去求助。莉迪亚不能有自己的意志,个性被不断压制。
层层重压之下,莉迪亚不是没有做出反抗。但为时很短的“叛逆”,最终失败了。
莉迪亚故意找哥哥讨厌的“坏男孩”杰克约会,并莽撞地亲吻了他。她想,如果杰克占有她,她会变成另一个人。可是杰克并不配合她,他轻蔑地笑:
“至少我不用别人来告诉我,我想要什么。”
“至少我知道我是谁,我想要什么。”
“你呢,李小姐?你想要什么?”
莉迪亚无法反驳杰克的质问,她的人生已经被“医生、受欢迎”这样的词眼定义。终于,她的"面具"被杰克无情地揭穿了。她不能再假装享受父母给她安排的生活。
事情为什么会错得那么彻底?在一个星月灿烂的夜晚,莉迪亚坐在湖边,思考良久,终于找到答案。莉迪亚决定, “再也不会假装成另一个人了。从现在开始,她要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跨出小船,走进水中,再也没游上岸。
同在压抑的环境长大,哥哥内斯与莉迪亚有着迥乎不同的人生开展。
与莉迪亚不同,在玛丽琳失踪后,内斯找到了新的寄托点——成为宇航员。星辰大海,激发了内斯无穷的求知欲。在仰望广藐而神秘的星空时,他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重新获得力量。内斯最终考上了哈佛大学。
莉迪亚却卷入了父母过分期待的漩涡,越陷越深。她是唯一继承了母亲蓝眼睛的孩子,被选为父母意志的延续者,被强有力地拖在泥沼中。父母早已霸道地划好自己的“梦想区”,莉迪亚成为听话的盟友。
受宠儿总要付出点代价。选择了完全以父母的喜好为动力,必然附送自己喜怒哀乐的决定权。
“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你只是学会了如何得过且过而已。” 书中的这句话,仿佛是对莉迪亚最贴切的诅咒。
谁也帮不了莉迪亚。
父母已然在自己的人生中失意。他们受困于时代思想文化的局限,受困于自己的活法,也把孩子束缚在他们的茧。
看似无辜的人,却不知自己可能造下的恶。明明最真心的期待,却编织出最扎心的牢笼。
武志红说,家是港湾,爱是退路。 莉迪亚曾把家当作港湾,却在这个港湾经受风雨飘摇。最后,她的爱是选择放手。她的死亡,铺就了家人的出路。
奥里森·马登在《这一生,为自己而活》说道, 人的一生应该学会为自己而活,学会欣赏自己,接纳自己。
莉迪亚短短十六载的人生,却是为别人而活,没有自我。
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才促使家庭得到真正的平衡。岁月漫漫,家人们回忆莉迪亚的音容,也理解了莉迪亚。
詹姆斯终于放下对自己身份的执着,自如地参加派对,不再特意区分黄头发与黑头发。内斯决定多和汉娜分享人生的重要时刻,不再忽略她的存在。最内向寡言的妹妹汉娜,站得更直、口齿变得更清晰。
故事已经结束,我却如莉迪亚的家人一样怀念她。常常忍不住想,如果莉迪亚在那晚想通后,没有选择跳湖,而是回去和父母坦诚沟通,坚定寻找自己的热爱所在,又会如何?
可惜没如果。 在高压期待之下没有走上绝路的人,或许不过是名为“莉迪亚”的幸存者。 如果不懂得摆脱“不合理”的期待,不为自己发声和争取,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的莉迪亚,是被他人所操控的傀儡。
愿我们终此一生,可正视他人与社会的期待,有所坚持,活出真正的自己。
最后借一段话与大家***勉:
我认为世界上的人,
越千姿百态越好;
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 谨慎找到
并坚持适合他自己的生活方式,
而不要按照他父母的
或者邻居的生活方式来经营生活。
——亨利·梭罗《瓦尔登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