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哲学家齐泽克把《小丑》描述为一篇关于“对社会政治秩序的绝望和虚无主义僵局”的文章,所以很多人认为这部电影说到底是一场反社会的无政府主义运动。
右翼和左翼都谈论“小丑和他的面具”,称之为社会骚乱的根源和图腾,进而演变成一场“狂欢”。
另一种争议是在粉丝中,他们认为“小丑”这个角色已经失去了原著中“混乱无序的邪恶”的象征意义,去了“一个小丑是怎么变成小丑的”这个根源。
很多粉丝认为这种心理变化的过程暗示了重点在于小丑的血统和家族的“遗传性”心理疾病,从而剥夺了角色的神秘性和不确定性,是对原著的一种无知和亵渎。
这些说法都有道理,但关键是“符号”和“排队”并不是影片主创团队的初衷。他们真正想要描绘的是对一切说不的个人生存危机。
换句话说,在贴上标签之前,他们最想说的其实是个人的精神危机和混乱状态,然后是时代变迁带来的冲击和重塑。
如果本末倒置,那么这一块就会被粗暴地贴上“空虚无力”等各种政治标签。
在《小丑》的开场,华金·菲利克斯饰演的小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甚至有名字亚瑟.弗莱克。
他和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相依为命,冷眼旁观着高谭市的社会运动暗流。这一刻,他没有想到它会是未来这场运动的助燃剂和图腾,也没有失去一个普通人的理想和追求。
此时此刻,他虽然落魄,需要心理疏导来缓解内心的绝望和孤独,但总的来说,他不是未来的“小丑”,他只是一个可怜的中年人。
转折点是地铁站枪击事件。注意这个事件的安排。
这一幕之后,小丑才会真正关注“他到底是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在这一幕拍摄之前,小丑并不在乎他的出身和社会属性。
他只想晚上上喜剧脱口秀,以取悦他人为己任,甚至幻想和漂亮的女邻居谈恋爱,说明他对生活还是有期待的。
暴力发生后的意外抵抗,再枪击三人,让亚瑟突然看到了自己所在的黑暗深渊。
他是一个漠不关心的人,他的梦想被他的偶像,脱口秀主持人默里(劳勃·狄·尼诺)践踏。连爱情都只能在他的脑壳里想象,一切都是幻觉,但杀戮让他意识到了另一种生活,一种可能。
否定今天的一切,成了小丑顿悟后的人生指南,“否定”也成了本片的关键词。
这是一部为了“否定”而否定的电影。
既否定了超英电影的剧场套路和流派属性,也否定了好莱坞娱乐至上的原则。这是一部反好莱坞的电影。
再者,它也否定主流社会所秉持的道德和意识形态,它也否定理解和偏袒,否定梦想和追求,它否定一切附加的社会标签和意义属性。
它强调的是“否定”,它不在乎人权、自由、民主以及一切相互对立的政治观念和秩序,所以它不想提出任何政治纲领,更不想提出政治诉求,它甚至不想区分善恶(电影里杀了两次人,在现实世界里就是极恶)。)
甚至虚无本身也被否定了。亚瑟的阶梯舞只是对虚无的挑战。亚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那就是成为一个“小丑”。
小丑自始至终围绕着一个人的精神痛苦和存在问题。
只是在于,在DC和华纳可以提供资源的框架内,它拿走了DC宇宙改变电影的概念,它依然成立。这是导演托德·菲利普斯和编剧斯考特·斯利弗的聪明之处,他们用“小丑”的身份去理解平庸之辈面对世界变迁和自身困境的内心疑惑。
这个美丽的戏法,它跳过了福柯的“文明与疯狂”的双重参照,直面古斯塔夫·勒庞的《暴民》和汉娜·阿伦特的《平庸之恶》。
所以,把它看成无政府主义或者纯暴力的宣言,就太简单了。
这也是出租车司机和喜剧之王的区别。
它剥离了马丁·斯科塞斯强加给它的社会属性,更接近保罗·施埃德(《出租车司机》的编剧)想要阐述的“存在主义的孤独和生活困境”。所以比致敬出租车司机和喜剧之王更超脱于社会运动和历史变迁。
因此,它必须存在并依附于一个抽象的世界,没有比哥谭更合适的场合了——从抽象出发,以抽象的方式探讨人类的后现代主义困境。
剧情的另一个关键点“与蝙蝠侠的血缘关系”,总是被解读丰富的人认为是《黑暗骑士》中一枚硬币的两面意义,从而为光明与黑暗的斗争做铺垫,但个人并不认同这种简单的解读。
托马斯·韦恩是不是亚瑟的父亲,我们为什么要含糊其辞?我觉得托德·菲利普斯和编剧斯考特·斯利弗的真实意图是抛弃蝙蝠侠和小丑的血缘关联,但同时又能让原著漫画迷有找彩蛋的乐趣。
其实小丑强调的是切断社会属性的纽带,因为人类社会最强的纽带就是血缘,以血缘否定父母,甚至杀死“父母”(间接杀死托马斯·韦恩)。否认血缘带来的羁绊,是亚瑟转型为“小丑”的终极标志。
所以,谁要是持有派系斗争的思想,为派系斗争辩护,或者反对派系斗争,谁就可以休息了。电影《小丑》最有价值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质疑和抵制,让各种派别都能找到与它千丝万缕的联系。
它不仅质疑弗朗西斯·福山所谓的“民主的终结”,还质疑宗教信仰以及对媒体和资本的操纵。
你不仅可以找到极端原教旨主义兴起的原因,还可以找到唱衰“自由市场经济”的声音。
你既可以找到巴格达迪成为“伊斯兰国”领导人的原因,也可以找到川普成为美国总统的深层动机。
它就像一面魔镜,辉煌地折射出现实中各种社会普遍性的痼疾,却无意揭示社会动荡的原因,也不提供解决社会困难的方案。
因为所有的主义无非是人的选择,而人选择的是主义和道路,而不是主义和道路,最终的归宿在于个人的愤怒和怀疑。
这可以在小丑的结尾找到。小丑不关心街头骚乱和示威游行。他满足了自己的要求,抛弃了自己的一切。从血缘,亲情和爱情,甚至理想,他独自躺在街上的熊熊大火中。
就算别人把他当成挑战秩序的英雄,他的孤独感也无法排遣,他也不在乎。从他嘴角触到的,是象征性的小丑笑容。
“我笑是因为我没什么可失去的。我只是无名小卒。”当亚瑟抛弃了他的社会属性,他就成了一个象征性的图腾,只代表反抗和混乱之神。
小丑的微笑是《黑暗骑士》中邪恶和恐惧的化身,但小丑的微笑其实是对自身乃至社会对象的彻底否定,从“笑”到“我笑,故我在”。
如果只讨论其内涵,《小丑》中的“笑”无疑比《黑暗骑士》中的“笑”要丰富得多。
而“笑”也是小丑和导演托德·菲利普斯的武器。以屎和尿的喜剧起家的托德·菲利普斯,曾经用说不完的笑话把自己打造成R级喜剧之王,但他这一次的华丽转身却给“笑”增添了一层悲剧意味,让人深深体会到小丑语录中的那句话——
以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场悲剧,现在才知道是一场喜剧。同样的道理。最伟大的喜剧都是含泪的微笑。
华金·菲利克斯获得了20世纪70年代最伟大演员的精华,如劳勃·狄·尼诺、阿尔·帕西诺和达斯汀·霍夫曼。毫无疑问,他从这些电影中得到了很多表演灵感——《教父》、《冲突》、《炎热的下午》、《莱尼传》、《喜剧之王》、《出租车司机》。
但他和那些卫理公会派演员唯一的区别就是对“笑”的诠释。
从最初有点哭的笑声到歇斯底里的笑声,再到没有讽刺意味的笑声,最后归结为嘴角扯出的恐怖笑容。因为对笑声的丰富表现,华金·菲利克斯也和卫理公会派拉开了距离,就像这部电影和社会现实主义派拉开了距离一样。
因为“笑”,它的表现有一种抽象的味道,让这部电影真正成为“被侮辱被伤害的人”的自画像,等待世界新一轮变革的到来。
因为这个表演的新颖,奥斯卡得主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