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操
金弦玉翎射苍穹,挟雏龙,慑群雄。与雁同征,铁骑踏春红。汉室江山如残月,观沧海,傲意浓。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君临天下,是每一个有雄心的政治家一生的渴望,那种“谈笑间人头落地,挥袖间千万人膜拜”的诱惑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抗拒的。
从“许游耕田”到“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功高震主的丞相最终也没有实现父仪天下。拥兵自强,他完全有实力去废天子而自立,但这个一直让史学家们争议的举措也只是后人遗憾的推测,具体实施,也才到了其子曹丕的时候。究其原因,恐怕要从文化的角度来定论了。在中国历史文学中,曹操也有相当的地位,其自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文学家,《蒿里行》、《龟虽寿》、《短歌行》等都有很大的价值。既然他对文学有如此深的造诣,那么他就始终摆脱不了那种忌讳被史书记载的羁绊。虽无帝王之名,却有帝王之实,这一举措是否明智,我们很难用对错来作简单的评价,但是从这一点,我们却可以看到曹操在政治上犹豫的一面,这也就注定了他曹氏天下的命运。一生的辛劳,一世的戎马,换来的结果却是驷(司)马分槽(曹),为他人做嫁衣裳。
去过官渡之战的遗址,一千八百多年后的今天,那里已是荒烟蔓草,斜阳照在断壁残垣上的余辉早已映射不出当年的往事。风,在空气中轻轻的滑过,是热的,不知道千百年前,这风是否扬起过群雄逐鹿中原的锦旗;是否传送了千军万马震动天地的呐喊声;也是否见证了一千多年的历史。不肖说,这场历史闻名的战争更让他坚定了平定天下的信心。
然而赤壁之战的惨败又彻底粉碎了他实现一统的梦想,“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场噩梦般的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数十年积蓄的力量。他眼中的自信也变成了无奈的迷惘,试想,让任何一个人穷毕生之精力积累的资本在刹那间灰飞湮灭,谁,可以承受?华容泥泞的道路上,一辆惊慌的马车,一队毫无秩序的败兵,背负着那轮被金戈铁马映红了的太阳,仓皇北去。
那一役之后,他便退居二线,弄子玩孙。也许他真的老了,曾经那个煮一壶老酒,把天下英雄都付笑谈中的曹操已是明日黄花,即使再临沧海,也是执杖而立,用苍老的声音吟唱“老骥伏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而那“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的壮志豪情也如东逝之水,一去不返了。
曹操也是凡人,位高权重的他丢不掉领导者和统治者普遍的特点——猜忌。世界上大海最大,比大海更大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如果他有海纳百川的气度,不杀孔融、不斩杨德祖、不诛华佗,是否他真的能如愿以尝?
岁月只是把这个问号的答案留给了一代又一代的后人去猜测,但一切的答案都是假设,一切的假设也都只是为这个枭雄唏嘘长叹的徒劳。历史终究是历史,江山多娇,引再多的英雄为之折腰,也没有人可以改变她,更不能左右她。
无数次站在魏遗址的旷野中,注视着那在天边晚霞下盘旋的飞鸟,都想问一声:是否你,也曾经知道那个人,那段历史?
关 羽
提起他,就会想起温酒斩华雄的故事;会想起许都护嫂、夜读《春秋》的佳话;会想起霸陵桥挑袍的典故;会想起千里走单骑的豪迈;会想起三国第一猛将败走麦城的辛酸和无奈,会想起…….
他并没有显贵的身世,处在阶级下层的他深谙被压迫的痛苦,而疾恶如仇的性格注定了他在那个时代要走的路,杀乡豪落拓江湖,五六年的颠沛流离更让他深感在群雄并起、纷争割据的乱世混一把稻粮的艰辛。每一个有志之士都不会忘记自己是脚踏着汉室江山的土地,背负着苍生的期望,也许是上苍对他的垂怜,也许是历史的必然,这个被后世尊为武圣的关云长在他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从军杀贼。
知识的有限性让他无法成为一方霸主,但思维的简单性又让他对忠孝仁义的古训不改初衷。读书的时候曾去过离学校很近的春秋楼,也就是当年关公夜读《春秋》的地方。古色古香的建筑矗立在现代文明的都市里,里面武圣的塑像威严自不必言说。门口石碑上漫灭的碑文正是当年告辞曹操的留书:羽少事皇叔,誓同生死;皇天后土……站在碑前,一字字的默背下去,那忠孝仁义的穿透力可以带着思绪飞驰到千年前。
身在曹营心在汉,独对灯烬念金兰。赤兔终携风尘去,宝刀犹带月光寒。面对曹孟德丰厚的条件让其归附,关羽报之的是“忠臣不侍二主”的回绝,忠心一片,苍天可鉴!今日主客离别,明朝战场厮杀,在名利和忠义之间,关羽的这一选择又该是让多少人汗颜呢?那些用“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来为自己追求功利找寻借口的屑小之徒,他们又怎么会明白义之大者。尘土飞扬,骏马急驰,赤兔宝马在远天扬蹄嘶鸣的姿态,定是一种昂然的风景,青龙偃月刀映出的光芒,一定是反射出的那冷冷的月华,也会刺得我们的眼睛流下怀念的眼泪。
记得有人说过“古人与我们现代人对生命的看法是完全不同的,在朋友危难之时,壮士断腕,性命相赠,可以没有半点的疑虑!”,也许,自桃园结义的那天起,关羽就已把自己交给了大哥,那是对大哥的情份,及至以后随之演化成对君主的忠义。被困麦城,这位凛然的汉子面对说客,说出了让人热血沸腾的辞令:“吾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义投敌国乎?城若破,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大丈夫马革裹尸的豪气成了千古绝唱。不可否认关羽义举的表现在历史上是里程碑式的,现今许多神龛里供奉着他的神像便是超越时空最有力的证明。
关羽死后,赤兔马也绝食殉主,执着得让人感动,这匹可以追风的宝马和一千多年后在黄海海面随“致远”号巡洋舰一起沉没的“太阳”(邓世昌的爱犬据说名为太阳)有着惊人的相似。自然,动物们那灰色的脑细胞中生存的法则的确简单,但在我看来,有些人却不如它们,真的。
知道自己是什么,该做些什么,是我们每个人在现今的社会里应该思考的问题,或许,从这个世人景仰的汉子身上我们应该看到些什么、学到些什么,那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只是一味的烧香叩拜也只是虚假的徒劳。
关羽走了,带着情义走了,留下了一段故事,一段我们传诵着,后人也一样会去传诵的故事。
诸 葛 亮
古希腊神话中,有个叫雅典娜的智慧女神,虽然她完美,但她毕竟只是古希腊人民一厢情愿的幻想构思。而在中国历史上,却有着一个这样的人物,他就是三国时代的诸葛亮。他也许没有雅典娜那么神奇,但在历代人民的心中,他却有着同样让人景仰的地位。
小时候在田野间放飞孔明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也曾不厌其烦地听老人们重复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故事。长大后,学了历史,读了《三国》,有了与他近距离的接触,才发现,诸葛亮的一生是个悲剧。
西和诸戎,南抚彝、越,结孙权,修政理,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隆中对三分天下,诸葛亮登上舞台,《三国演义》便围绕着他上演了一部荡气回肠的历史剧。尽管他的辉煌表现足以照亮青史,但这也加重了他的负载,为他的悲剧人生埋下了伏笔。
先主刘备驾鹤西去,蜀国千万人唯武乡侯诸葛亮马首是瞻,以他的智慧,他不会不知道嗣子刘禅是扶不起的无能君主,他更不会不知道刘姓江山的气数,但三纲五常让作为臣子的他只能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如果他此时退去,只会加快蜀国灭亡的速度,他自身留下的将是千古骂名。明知无力回天,明知不可力挽狂澜,但他还是做了。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之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之所以倾覆也。……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出师表中,他希望用一个臣子的忠心唤起嗣子平天下的雄心,但扶不起的刘阿斗眼中看到的,不是锦绣江山而是笙歌燕舞。他也只好把所有的责任背负在肩膀上,顶着艰难,踏上这条不归的路。七年北伐,犹未踏入中原半步,饮马黄河也只是南柯一梦,徒增后人一声长叹!
但是谁看得见他轻摇鹅毛扇背后的无奈,谁又听得到他遥望蜀道寒云那声辛酸的叹息呢?当五丈原的秋风吹落满树枯叶时,他带着遗憾走了,带着对先主知遇的愧疚走了,锦官城的片片降幡也宣告着他苦心经营的大蜀帝国瓦解了,如果先生泉下有知,又会作何感想呢?
写到这里不禁想起在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上,中国男蓝把所有保级的期望寄托在姚明的身上,过后姚明曾对媒体说过这样一句话:“打球靠一个人,只会把人累死。”打一场球尚且如此,哪打一个江山呢?
一个人可以谋定天下,却不可以成就天下。帝王之业也不是一个人可以确立的,他需要无数人的***谋、无数次的浴血纷争,才能成就寸土江山,但遗憾的是刘氏一家把一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这也就注定了他“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结局,而他骨子里那种愚忠的思想也让他把自己的一生缚在了刘氏天下的铸造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站在蜀庙前,望着先生那凝重的的面容,默诵着那篇永垂不朽的《出师表》,眼泪会忍不住滑落脸庞。
周 瑜
问起三国中谁是最让人惋惜的人物,几乎每个人都会答出同一个人——周瑜。虽然他统帅三军,却没有战死沙场,倒是被人活活气死,留下千古笑柄。
自古江南多才俊,身居“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的他更是人中龙凤,有“王佐之才”,在江东的三分天下,羽扇纶巾的他领袖群伦,定格了儒将神化的形象。及至后来,那份谈笑间灰飞烟灭的潇洒神姿,不知成为多少女子“春闺梦里人”的思念形象。
千古寻常江色,一时间多少风流。赤壁一役,周公瑾一战成名,达到了他人生光辉的终极点。娶得小乔,与东吴霸主孙权成为连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名利、美人,这些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他全部都拥有了,的确算得上是上帝的宠幸儿。但天妒英才,虽然上苍给了他世人想要的一切,却没有给他宽大的容人气量。也许在他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与生俱来的,冥冥中自有安排。于是一切的尊荣成了他骄傲的资本,看待别人的时候难免会养成“俯视”的习惯。火烧赤壁之后,把孙夫人许配给刘玄德,不与任何人商议便私自决定,便可足见一斑。虽然只是一个为其主谋定天下的计策,然而历史这次却给他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最终搞出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闹剧。
受过跨下之辱的韩信,想必他应该清楚,如果他自己及得上韩信的十之一二,又怎么会英年早逝,可惜只是如果。出身显贵的他是不会体会到贫贱的滋味,在他的头脑中,将相之才应该是历代相续的,就是这种愚蠢的思想意识让他无法接受布衣出身却又有雄才大略的诸葛亮。而他在东吴的地位和自身所具备的才能,又对诸葛孔明帮助刘备完成一统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对方必将除之而后快。
心胸狭窄是他人性最大的缺点,只为一句气话,明明知道西川不可取却又要一意孤行,白白送了性命,徒让后人笑话。
在我们身边的生活里有如周郎之才的人少之又少,但如周郎气量的人却是多之又多。君不见,一语不和拳脚相向者,有之;一事不和大动干戈者,亦有之。一个人的容人气量大部分都依赖于后天的教育环境,它的大小直接关系到自身的修身养性,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也是一个人成材或成功的决定性因素。
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心平气和。这个简单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是真正实施起来却是异常的艰难,于是也便有了圣人与凡夫俗子的区别。如果用圣人的标准来苛求自己,反倒会失去生活的真义,只是在你生气的时候,想想周郎,想想自己生气的价值意义,这也就够了!
江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卷走了历史的岁月,那段勾心斗角的往事也早已成为封尘的记忆,想一想,笑笑,也便罢了吧!
杨 修
一千多年前的立秋日,有一片无辜的树叶被无情的秋风扫落;有一根急奏的琴弦被纤指弹断;也有一个人望着苍穹惨然的发出了“夫复无罪,怀璧其罪;欲加其罪,何患无词”的愤慨,继而他在“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吟唱里踏上了黄泉路。奈何桥上,又多了一个年轻的过客。
奏一曲哀惋的琴瑟为他送行,换来的却是催泪滂沱;谱一篇悼念的词章为他留世鸣冤,却又写不出只言片语。也只好由那南归的大雁用玄色的羽翅划痛我的眼睛。
他就是杨修,那个自持其才,敢把天下之士小觑的狂客;那个经常在眉宇间流露出孤傲气势,曹操麾下的谋士。
他与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曹植交好,文章往来,互抒己志。而曹植在父亲眼中的地位,更是让这个谋士以为自己认对了对象,以为曹操之后,曹植必为魏主,那么他们所推行的以仁义治理天下的政治抱负便可一举实现。然而他错了,错在他自己低估了曹操,错在他把一切看得太简单、太单纯。
以仁义治理天下或许在和平的年代可以行得通,但在那个诸多霸主都想对中原分一杯羹的乱世,却是最愚蠢的想法。曹操大限时对众人遗言:“……孤平生所爱第三子植,为人虚华少诚实,嗜酒放纵,因此不立。……惟长子曹丕,笃厚恭谨,可继我业。……”以此便可以看出曹孟德想成就的是千秋霸业,而如果要让他把曹植立为嗣子,必是一万个不愿意,因为治天下不是做文章,而那样做无疑是给蜀、吴两国创造进军中原的良机,必将导致曹操几十年苦心经营的北方天下划上饮恨的句号。至此,我们也只能用杨修生不逢时来给他个人做个牵强的定论。
自以为是的人格缺陷蒙蔽了他的双眼,对花园门上的“活”字知晓其意,让曹操面喜心忌;对“一盒酥”的张扬更让曹操对他深恶痛绝;而用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比喻,说出曹操对关西的态度,那份狂妄自大便足以让他死上十次了。
虽然在今天,“持才傲物”的态度还有待争议,但回到那个政治局势混乱、视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任何一个政治统治者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属下如此放肆,即使他有再大的才能。行天下可以靠仁义,而立天下靠的却是威严。
加上他小觑天下之士的狂妄,必然为同僚所不容,这无疑也确定了他不可避免的悲剧。国未报而身先死,业未立而命已亡,三十四岁的杨德祖,就像那片过早飘落的黄叶,就像那根被无奈而拨断的琴弦,生命在莫须有的罪名下也终结了,一腔热血因为不合时宜的政治,洒在了历史的舞台上。
天边一只落单的归鸿,在苍穹下沿着祖先翅膀划过的痕迹,飞过这片浸润过他热血的土地,那声声啼血的哀鸣似乎在讲述着那个曾经无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