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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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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魏晋时期陶渊明《归田园居》里的诗句。
不过“鸡鸣桑树颠”的画面,如今在我的家乡已经不多见了。
而我家的土鸡,源于一只“踩棺鸡”。
踩棺鸡:在我的家乡,家里有老人去世下葬的时候、埋土之前,“先生”抱着一只鸡踩在棺材上念念有词地来回走动做法事,法事做完后才能填土成坟。这只鸡就是踩棺鸡了。
我家的踩棺鸡是一只本地小母鸡,因为不急着吃鸡肉,就把它养着。我家的土鸡也就缘由于此了。
邻居告诉我“踩棺鸡”是好鸡,大概这“好”的意思是好运、辟邪之意吧。
姑且把我家的踩棺鸡叫做“鸡祖母”吧,因为它的后代已经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已然成群了。
鸡祖母个头不大,两斤左右的体重,可以说是“苗条淑女”了。毛色普通,麻灰,青脚,其实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土鸡,小母鸡。
开始家里的人担心鸡祖母认生跑了,就用细绳把它的脚绑了一只,拴在楼下。鸡祖母在楼下比较安静,几乎没什么动静。
第二天,就有了消息灵通的几只大公鸡在楼下陪鸡祖母。几只公鸡也还真有绅士风度,竟然没有抢食我们撒给鸡祖母吃的大米。它们待在鸡祖母旁边,很柔和,似乎在安慰这个初来乍到的“美女”;而鸡祖母看起来没有什么惶恐的神色,似乎几位帅鸡暖暖的陪伴让它感到宽慰。
过了两三天,我们就给鸡祖母松绑,让它自由活动。鸡祖母总是天麻亮就出门觅食,傍晚归家,作息规律,比人还“勤劳”。家里也没特意给它做窝,它自己总是飞到高处隐蔽睡觉,若不,仔细找,是找不到它的。
有时在中午的时候,鸡祖母回家了,我就撒大米给它吃。第二天中午它回来了,我又撒大米给它吃;第三天、第四天……一鸡一人就默契起来了。
有时我从家里的窗子望出去,看见鸡祖母正在楼下的田里啄食嫩草或者找虫子,我就会叫唤它。它寻着声音就歪着头侧着鸡脸望向我这里,听出来是我在叫唤它,它就飞速回家来,我就高兴地下楼喂它吃大米。
我叫唤,它回家,吃大米……次数多了,鸡与我就默契到无需叫唤的“无声”交流。
于是,鸡祖母会时不时歪着头从田里望一望楼上,只要望见我在楼上,它就飞奔回家,而我就高兴地下楼喂它吃大米……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温馨,不知不觉鸡祖母竟然要下蛋了。
也许是在乡下的原因,家里的大门小门,我们都一通开到底,甚至有邻居笑话我,
“我都看到你家厨房里有肉啦,我来把你家好吃的都偷走!看你家的门都开着,又没有人在家的……”
邻居笑嘻嘻地跟我开玩笑。
“你来偷嘛,反正家里没啥值钱的宝贝!”
我也笑嘻嘻地回应。
有一天早饭后,我上三楼进卧室准备换衣服准备上山干活。早上起床就没关卧室门,我一进门,好似听到鸡咕咕叫的声音。奇怪,卧室里怎么可能有鸡呢?可能是楼下的鸡叫吧,我心里想着,伸手去翻找衣服………扑噜噜,咕咕啯,一只母鸡在昏暗的墙角、装衣服的袋子后面腾挪,啊!怎么有鸡?!我惊叫。赶紧跑下二楼去喊家里人来看。
家里人半信半疑地上楼来,一看,果真有只母鸡,就把它抓起来,一看,竟是鸡祖母。
难道它要下蛋啦?我纳闷。联想起了前两天也发现了鸡祖母在二楼的大厅游荡,似乎在找什么。
看样子它在找窝下蛋。看样子它喜欢昏暗的地方,也许那样它才觉得安全,我俨然一副专家模样分析着,得出结论是找来一个箩筐,在里面垫上稻草、烂布做成了柔软的“产床”,把鸡祖母放进去,再拿一个斗笠把它罩里面……到了傍晚去看鸡祖母,它果然产了一枚宝贝蛋。
第二次又看到鸡祖母在找窝下蛋的迹象,我立刻又把它罩在箩筐里……过了几个小时,估计它生完蛋了,就去打开斗笠看它,可是没有蛋,而且鸡祖母似乎满脸委屈,它好像不满意我帮它做的产房。可我依旧自以为是,照样把鸡祖母罩起来,直到天黑,又去看,才发现鸡祖母似乎极不情愿地又下了一个蛋。
第三次,鸡祖母果断地抛弃了我帮它做的“豪华产房”,另觅自己心仪的产房--楼梯底下、木柴堆上的一只“U”型簸箕。
接下来我们就天天捡鸡蛋、数鸡蛋,鸡祖母硬是强大地下了足足29个宝贝鸡蛋!这在土鸡下蛋史上,恐怕是前无古鸡、后无来者,我敢说,鸡祖母开创了无土鸡超越、连它自己也无法超越的历史!
鸡祖母下完了鸡蛋,就要抱孵鸡蛋了。
可是它的个子不大,哪抱住29个鸡蛋呢?
我们最后让鸡祖母抱孵了12个鸡蛋。鸡祖母抱鸡蛋很用心、认真,除了偶尔出来进食喝水,它都安静地待在窝里。
鸡祖母聚精会神地守护着鸡蛋宝宝,偶尔会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动挪动,轻柔地、充满母爱地用嘴把不小心滚出外面的鸡蛋往自己身子底下“刨”,看到所有的鸡蛋宝宝都在自己身子底下才安心地闭目养神或者打个盹儿。
一旦有点什么动静,鸡祖母就机警地圆睁双眼,四处张望;如果有人靠近它,它就膨张翅膀、鸡毛竖立,啯啯啯尖叫,摆出一副“战斗鸡”的模样来。
20天左右过去了,到了最后几天,鸡祖母不吃不喝,一心等着鸡宝宝啄破蛋壳来到“人间”。
鸡祖母与鸡蛋宝宝之间,似乎“心有灵犀”。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鸡祖母的羽毛下面露了出来,好奇地张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小脑袋上,有两只清亮透澈、纯真无邪的一双小眼睛,还有一个新嫩无尘的米粒般大小的小嘴巴,唧,唧叫了几声,看到有人影过来了,忙不迭地把小脑袋缩回鸡祖母的羽毛里去了。
第二天,又陆陆续续有其它的鸡宝宝啄破蛋壳出来了。我们摆放一些小小粒的碎米在鸡窝里,鸡祖母完全顾不上自己不吃不喝的辛苦,立刻温柔地咕咕叫唤招呼着哆哆嗦嗦站立不稳的小宝宝来吃。
鸡宝宝好奇地啄起碎米粒,似乎在品味初到人间的第一口美食,吐出来,又啄起,把弄、纠缠了一会,才把小米粒吞咽下去。
吃了一小粒碎米,似乎就饱了,看来“小肚鸡肠”并非虚传了。
鸡祖母精心照料鸡宝宝,随时保持觅食的工作状态。突然,鸡祖母把往前头一探,坐在窝里就啄到了一只米粒般大小的蚊子,咕咕就招呼鸡宝宝来吃。
先出壳的鸡宝宝动作要麻利一些,几个争抢着鸡祖母嘴里的蚊子,抢到了蚊子的鸡宝宝,“扛”着蚊子就踉踉跄跄地“跑”--走都还走不稳,就想跑,压根就没打算与其它的兄弟姐妹分享这刚到人间的第一口“肥肉”。
等12枚鸡蛋都变成了毛茸茸的鸡宝宝,我们就把鸡祖母和鸡宝宝搬到地上来自由活动了。
家里的土狗,见到了毛茸茸的鸡宝宝、小毛球在地上跑来跑去,竟然开心又好奇。
狗趴在地上,注视着小毛球。鸡宝宝兴奋好奇地四处跑来走去。一只鸡宝宝不经意地走到了狗的面前。
狗抬起一只狗爪,轻轻地放到只有狗爪般大小的鸡宝宝身上轻拍、逗弄,鸡宝宝有点懵圈地唧-唧-叫起来。
鸡祖母闻讯扑来,对着狗头密集、迅猛地又啄又抓,狗汪-汪-惨叫翻滚告饶。
从此这狗见了鸡祖母就不敢直视,低头退让,绕道而行。甚至喂狗食的时候,鸡祖母带领着鸡宝宝,强盗般地占领了狗盆,一盆子小鸡,纷纷抢夺“香味四溢”的狗食。
我看不下去了,出来主持公道,驱赶鸡祖母和鸡宝宝,可是它们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置若罔闻。
有时我从山上捉来一些蚂蚱,喂给鸡宝宝。
我拿出一只大蚂蚱,鸡祖母激动地啯-啯-大声叫唤,带头上来啄了大蚂蚱,几番啄动,直到大蚂蚱动弹不得,小鸡一窝蜂地哄抢。
动作快的小鸡,啄起大蚂蚱就跑,后面的小鸡纷纷追逐,这个“扛”着大蚂蚱东躲西藏,后面的小鸡穷追不舍。一不留神,大蚂蚱又进了别人的嘴。
我又拿出一只蚂蚱,鸡祖母又激动地啯啯叫唤,小鸡又纷纷来抢。
这时我紧紧捏住蚂蚱,不让鸡祖母啄走。小鸡啄蚂蚱咬住不放,整个小鸡都挂在蚂蚱上了,拼命往后拖、拽,突然脱嘴了,翻了个跟头,懵了,蚂蚱呢?
而刚才抢到了大蚂蚱的小鸡,东啄西甩,它奋力地想要吞下这块大肥肉,只是它还是太小了,啄来啄去,对这块到嘴的肥肉却无可奈何。于是它赶紧把大蚂蚱丢在一边,又回到我这里来争抢更多的蚂蚱。
我不断的拿出蚂蚱,鸡祖母总是激动地啯啯叫唤,小鸡忙乱地来来往往。
有的正极力张大嘴巴、奋力吞咽着蚂蚱,别的小鸡又过来一把抢走了;
有的正在慌张地东躲西藏,找个隐蔽的地方独享美食;
有的捡到了地上的一块碎肉,赶紧匆匆离开;
有的两个正在你拉我拽,奋力争夺一只蚂蚱……
等我的蚂蚱“断货”了,这个小鸡班才逐渐安静下来,或者抢累了,就一个个你挨我挤钻进鸡祖母的身子底、翅膀下,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