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前,我曾经问父亲,咱们家谁说了算 ?
父亲嘿嘿笑笑,而后很不自然地说:你妈和我。
如果现在我再拿同样的问题问父亲,他会不加掩饰干脆利落地回答:是你妈说了算。
并非现在父亲年纪大了才这样承认,而是几十年的事实经历佐证,况且承认妻子比自己能干也并非丢人的事,是男人应有的气度。
1?
古语有 “宁要一个讨饭的娘,也不要一个当官的爹 ”,是指在只能二选一的情况下,宁可选择身无分文的母亲过日子,而不要当官掌权的爹,可见母亲在子女心目中的分量。
何况父亲只是一介平民,而母亲也并非是沿街乞讨,相反,母亲很能干,在许多方面都胜过父亲。
当年在生产队,父亲拿的工分是8分,只干一些仅凭体力就可胜任的农活,而母亲与队里正劳力(青壮年)平起平坐,务农一天,拿的是10工分(最高工分),不但全生产队的人对母亲刮目相看,就连大队领导,乡上干部对母亲也啧啧称赞。
挖地,耙犁,挑担,打农药;割稻,打谷,插秧,捆草,搭豆棚(晾豆干的架子);育稻种,施大肥,扛麻袋;修水渠,挑土方,磊石块,搞农田基本建设,母亲样样在行,从不落人后。
无论炎热夏季,或是严寒的冬季,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只要出工必出力,还要比别人出力更多,而且专拣脏活累活干,巾帼不让须眉,母亲靠双手和智慧给自己挣下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名声。
当时,乡里指示大队组织成立一个农业科研试验小组,搞科学种田,母亲自认自己没有文化,就没敢奢望,没想到,队里领导亲自上门做母亲工作,不但诚邀母亲参加科研试验小组,还委任母亲担任副组长。
此事件,别说母亲,就连父亲脸上都沾满光彩,因为全大队百十号人,仅有8人入选,母亲是唯一的女性。
有一年开山解禁(封山育林期间,柴禾是不允许砍伐的),全队社员都可以上山砍柴禾(当年烧的都是柴火灶)。
由于需要统计全队砍下的柴禾总量,砍下的柴禾必须要过磅秤称量记账,入账后才能往家里运。
由于每年只有一次开山砍柴的机会,所以家家户户都很重视,全家总动员,人人放开手脚,专拣好的、看对眼的柴禾砍,不会砍柴的,在边上帮忙整理砍下的柴禾,用棕索打成捆。
平时幽静的山林顿时一片喧嚣,热闹非凡。
母亲与父亲同在一处砍柴,母亲先把捆好的柴禾从山上挑下来过秤。
等两大捆柴禾放上磅秤,着实把过磅秤的人吓一跳,他凑近秤杆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确实没错,是220斤。
当时在场的人一片哗然,人们吃惊的是,一个普通妇女能把220斤的担子从陡峭的山崖上挑下来,这该是多大劲力,许多年轻后生也望尘莫及啊。
当然,父亲也不行,唯独母亲。
从此,母亲 “力大” 的名声不胫而走。
? ? 2?
可能由于父亲的原因,印象中总感觉爷爷奶奶偏爱叔叔婶婶他们多一些,包括偏爱堂哥堂姐他们。
在我小时候,好几次看见奶奶背着我们把吃的东西塞给堂哥,我同母亲讲了此事,虽然母亲当时并没说什么,但从脸上表情可以看出母亲的怨气 。
后来奶奶突然中风,路也走不了,瘫痪在地,全家上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茫然不知所措,父亲和叔叔也六神无主。
还是母亲冷静,说了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按照发生的来。
一边让父亲到乡上请医生,一边整理床铺,并和家人一起把奶奶抬上床。又安排人购买痰盂便器,由于考虑到奶奶晚上大小便需要人照顾,母亲同大家商量后,头一天晚上就先由母亲睡在奶奶房间。
毫无征兆的一桩家庭病变,经母亲的安排处理而井然有序,家人的心也不再那么慌乱。
那时刚包产到户不久,田地里农活多的来不及做,母亲忙完田里,回来再忙家务,还要给瘫痪在床的奶奶端茶递水送饭,换洗衣被。
母亲自己一向十分讲究卫生,同样把奶奶的床铺也整理得十分整洁,没有一丝褶皱和污迹,在奶奶瘫痪卧床期间,床铺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
没想到,奶奶躺了3个月就走了。
临走前,奶奶拉着母亲的手,说她有愧于母亲,一碗水没能端平,不是一个称职的好长辈。母亲听后,哽咽得连话都说不出。
奶奶走后,爷爷的生活成了问题,爷爷自己不会做饭,以前,都是由奶奶侍候着爷爷,过惯了热菜热饭热汤的生活。
父亲让爷爷以后就到我们家吃饭,爷爷却面露难色。
母亲知道爷爷的顾虑,是怕给我们一家添太多的麻烦(父亲和叔叔早年就已分家),于是,母亲提出,轮流到两家吃饭(我家和叔叔家),每两天换一家。
这样既公平又有新意,也不影响各自家的农活,爷爷的口味还可以时常得到更换。
爷爷点点头,欣然接受了母亲的提议。
以后的日子,只要桌上有好菜,饭又烧得特别稀烂,我就知道今天爷爷轮到上我们家吃饭,因为爷爷的牙齿早掉光了。
爷爷年纪大,记忆力模糊,有时还闹笑话,已经在我们家轮了两天,到第三天吃饭时间,爷爷依然来到我们家,慢悠悠地端起饭碗,安然坐到桌前吃饭。母亲也不点破,假装着还在烧菜,就到厨房再烧上一个爷爷爱吃的菜端上桌。
等叔叔和婶婶找上门叫爷爷去吃饭时,爷爷这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就自嘲地笑笑:又记错了。
母亲和叔叔婶婶也跟着一块笑。
? ? 3?
自知天资不够的我,总想靠后天的勤奋去弥补,所以在校期间,我学习一直很努力,但成绩始终难有起色,中考时连普通高中的分数线都够不上。
灰心丧气的我回到家里,以干重体力活惩罚自己,只有通过繁重的体力劳动,看到汗流浃背的自己,我的心才会感觉好受些,后来甚至觉得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
母亲察觉出我的自暴自弃,也清楚中考失利给我带来的挫败感,但母亲没有数落和责怪,只是用商量的口吻问我:要不复读一年再试试?
对啊!
一次考试并不能说明什么,何况还有许多的偶然因素在里面,我相信自己的基础还是扎实的,如果在复习中加以巩固和提高,应该会有所改变。
何不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
母亲的这句话当时就点醒了我,主意已定,第二天我就约了同学,来到离家数十里的复习班报了名,也由此开启了我不一样的人生之路。
4?
母亲只上过4天夜校,大字不识几个,可母亲的言行却总那么富有哲理,又那么锲合实际。
能在人生关键的时候像星火一样点拨我,能在我仿徨无助时给我最坚定的支持,能在全家上下慌张错乱时稳定人心,能孝老敬老宽以待人,能把自己的优点长处发挥到极致。
这不是仅仅凭着人生阅历就可以解释的。
现在,我每次回家最先想看到的就是母亲,其次是父亲,因为父亲不会做饭,一日三餐全靠母亲侍弄,父亲安心享受现成的。
姐弟之间有大事小事,最先告知的是母亲,顺便听听母亲建议的同时,也让母亲一起体验他们为人处事的心得。
几个孙辈从小在母亲护翼下长大,更加崇敬母亲,不管是在大学就读还是远在海外留学,经常会通过手机视频与母亲分享他们的学习生活,人生点滴。
母亲是全家人的主心骨,永远离不开。
母亲安好,家就安好,一切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