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被社会遗弃的荃湾海滨花园商场,至少还剩下两个好去处,海滨商场的八楼纵然如同传闻一般阴森恐怖,但能吸引各方冒险者跨越无力的警告牌到里面观光。三楼的溜冰场人流不多,但正好成为刚完结考试的我们一个游玩散心的场所。
自从五年前溜过一次就再没敢溜,新闻曾报导过溜冰爱好者因摔倒后手指不及收好,五指头不幸被切断的悲剧。事件让我愕然,我甚至幻想假若自己手指也被齐口切断,那该怎办才好?也再不能写字打字了。
最终敌不过同学的热情邀请,穿起冰鞋,踏上冰面,扶着栏杆匍匐前进。虽然平衡感在溜滑两圈后逐渐恢复,但马上从学步到走路仍需要多下功夫。可时过不久,我一个女同学遭遇难题了,她溜冰不算纯熟,路上突然走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叉腰拦在她跟前,故意阻止她前进,她仰望那位同学,圆鼓鼓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在说,我就不让你过去,你能拿我怎样?
我想同学也没遇过这种情况吧?好奇下走过去瞧瞧,心想到这陌生地溜冰,走出个神奇女孩跟自己嬉笑逗玩,确为枯燥的溜冰学步增添一点趣味。这时我已能离开扶手,尚可慢慢在四周挪移。在我打算以手机拍下如此珍贵难得片段时,那女孩突然转移视线,却向我这边冲来,也幸亏我体重,她小巧,才没弄了个人仰马翻的场面。
小女孩突如其来的熊抱是我始料不及的,我不断反复自问,她为何选择我?我完全感不到她有丝毫害羞。同学见到我被这女孩抱着,纷纷过来围观,嘻嘻哈哈,有笑话我终于拖着“女孩”的手了,有说我根本就像个“慈父”。这或许是自己早上来不及刮净胡子的缘故吧?总之,女孩让身处于冰面上的我手足无措,我没用力挣脱她,她就像一块磁铁般紧紧贴着我的手,低声说要跟我一起溜冰,我跟她说我不懂得溜冰的,她却笑着说我是差的人中最好的`……
她如此回答让我讶异不已,哭笑不得。别瞧她年纪幼小,溜冰时敏捷灵动身若游鱼。看怕我要像她一般滑冰如同走路,没三四年的光阴是练不来的。她悄声老成地说要当我的教练,于是如何刹停,如何拐弯,如何平衡,如何单脚溜等她一一展示,我做不过来,却定要我做到她满意为止,那铁一般的倔强,果真是后生可畏。
如此缓缓地,她拖着我的手溜过四五圈,奇迹地发觉自己较先前更熟悉冰面特性!我犹豫了许久开口问她的名字,她告诉我小名“樱桃”,那是多娇俏的女孩小名啊!原来小樱桃每逢周五都得从荃湾海滨的家回到出生地深圳去,平日来这里溜冰,跟我遇上也只是偶然。
我问她为何不跟其他小朋友结伴来玩,她告诉我只喜欢跟大人玩。至于她在我们十一个同学中,为何偏偏选择我?她只从简回答:“我目的只有你一个!”如此窝心的回答我此料不及,心中千万个谜团顿生,我有什么能耐把小小女孩儿迷住了,又或,她内心深处是否总渴望着有个大哥哥能跟她一起溜冰?
要真是如此,我又何不利用这三小时好好当一回哥哥呢?曾几何时我也渴望能有个妹妹,为我独生的生活增添一些生气。每每听到同学抱怨说弟弟妹妹给他带来烦恼,我总是羡慕不已,我多希望将那些烦恼都放在自己心上!
时间分秒溅过表面,转眼四点半。她或许累了,要求带她到休息室去看她带来的两本图书。那是两部《儿童科学》杂志。她要我说书中的漫画故事,一些科学小知识如“如何自制温泉蛋?”、“青蛙的特征”、“制作纸风车”等。她告诉我温泉蛋自己试着制作,但没一次成功。我看书中的制作方法,心想“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道理,想了良久却不知如何跟她解释,只好要她回去跟母亲试将不同热度的水调试,总有一次能成功!
看书确是自己看会较好,许是我说得不够动听吧?她不久感到不耐烦,拖着我去溜冰。而这次她却说要跟我比赛!跟初学者的溜冰比赛,结果是否完全没有悬念呢?我不好破坏她兴致,跟她一较高下。结果明显,她滑了两圈后我才完成一圈。遥遥看她在终点在线朝我做鬼脸,我笑着认输,竖起拇指称赞她溜得真好真快。
我以为跟小樱桃可算是奇遇,她甘愿拖着一个陌生大哥哥溜冰将近两小时,我越发觉得此事进展奇妙。可在她甘愿将心中秘密告诉我,那份对我的异常信任让我觉得,她是冥冥中被委派来告诉我故事的。
我惋惜这小女孩居然是糖尿病患者,同时患有甲状腺亢奋,故眼珠子突出。原来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背后隐藏着如此心酸……可女孩,她是笑着对我说的,她为自己加入糖尿病协会,参与并协助其他糖尿病儿童患者进行活动时感到快乐。我深深折服于小樱桃的坚强,感谢她对我的信任。而我为她乐观面对疾病,更将乐观化为欢乐能量转送给其他患病小孩而惊叹不已。我不知命运是如何安排她跟我遇上,或许是上苍赐予我,成为哥哥,成为保姆,或作为聆听者的难得机会吧?
她溜着溜着,突然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溜冰,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答下次再来,下次又是何时?我总不能告诉她确实时间,事缘我来溜冰,不过是同学的即兴活动,不是惯性的,我真正的兴趣也不在溜冰。于是,我回答说有机会就来。她问我何不每逢周二过来?我说并不住在附近。她最后问话却打进我心:“你乘车来不就行了?”幼小的樱桃说话多单纯直接!然而长大的我只晓得不断找借口推搪……
在离开溜冰场的那刻,她的冰刀仍在冰面上画出一圈又一圈。还记得问过她今天的溜冰活动是否快乐?她没有回答,但可在她的热情中找到答案。我同时也抚心自问:是否明天她便将我忘掉?要知道幼年时的回忆在成长历程中,时间会将这些经历研磨得零零碎碎,最终我只会被淹没在她的记忆深处。相反地,这惹人怜爱的小樱桃,我却不能轻易忘怀呀!怎么说这也是我作为哥哥的宝贵经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