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塞纳河
美丽的城市，没有河流，就像美人没有眉目，没有四肢，是难以想象的事情。河床就是城市弯弯的眉，泛泛流水是妩媚的眼波。城市因为有河流的穿插、环绕，变得生机勃勃，美丽可爱。河流，是城市的魂。
来到巴黎，就像在做一个绮丽的长梦，至今我都还觉得好像不是真的。
刚登上埃菲尔铁塔，塔脚下的塞纳河就让我的眼球定住了，眼神被拉直了，呼吸变急促了。我的脑中似乎“轰”的一响，有一股热流直冲脑际。这种感觉，像触电，奇妙得像第一次和异性肌肤相亲。
我喜欢水，喜欢河流，打小如此，说不清为什么。不管是流经老家的野桃溪，流经我现在栖居的小县城的广润河，还是稍远一点的清江，更远一点的长江，一直以来，那都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但我真从未想过，今生今世，还能看到塞纳河，竟然能一睹她的芳容一亲她的芳泽。
极目望去，塞纳河就像画上去的一样，像稠一样的柔，像玉一样的润，像水晶一样的亮。满满荡荡的河水静静流淌，明媚的波光闪闪烁烁，像给这条绿稠上缀上了万千的宝石。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沉静而富有生气，活泼而充满蕴藉。端庄有如淑女，高贵有如公主。游船忽而驶来，撒下欢声笑语，翻开天光云影，卷起层层碧浪。白色的水鸟，翩翩起舞。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就这么丰腴着，婀娜着，窈窕着，美丽着，生动着，诗意着。
八月的阳光，明媚而不炽烈。直插云霄的埃菲尔铁塔，斜斜的静静的倒影在塞纳河上，构成一幅十分奇异的画面。微波荡漾，光影变幻，埃菲尔铁塔仿佛在轻轻颤动，仿佛在微微的摇晃。高大刚毅的埃菲尔铁塔与温婉柔情的塞纳河水，就这样相厮相守，相依相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让人想到英雄与美人的风云际会，侠骨柔情，浪漫缠绵。那相吻的温情，那相拥的沉醉，是那么的美丽和谐，是那么的温馨动人。
河两旁是宽大的街道，街道边绿影婆娑的高大梧桐，鳞次栉比造型美观的建筑，河上的一座座不同凡响的桥梁，桥梁上美轮美奂的雕塑，络绎不绝的行人车辆，不仅仅是在编织一幅斑斓绚丽的彩锦，更是与塞纳河永远流淌的河水***同谱写人世间着最华丽最动听的乐章。
每隔一段，就有一桥飞架，把塞纳河两岸连接起来。塞纳河上的桥，无一不是建筑的艺术，无一不是美的杰作。巴黎著名的建筑，大多集中在塞纳河的两岸。桥，与河流，与建筑，浑然一体，相辅相成，融合成一卷博大的立体的动感的纯美的画卷。
乘船游塞纳河，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船是游船，白色，没有桅杆。大一点的，满载一次可以搭乘近三百人。船分上下两层，顶层无盖，是拍照的最佳去处。这船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苍蝇船。船的形状既不像苍蝇，声音也与苍蝇搭不上边，叫人费解。
从阿勒玛桥码头上船，船沿左岸行驶，然后在圣路易岛折回，沿右岸行驶，穿过阿勒玛桥，在天鹅径掉头，再回到阿勒玛桥码头，全程一个多小时。塞纳河顺水流方向，把巴黎分为左右两面，巴黎人习惯上称为左岸和右岸。
巴黎人有这样一个经典的吹牛段子：说是在左岸散步，从你身边匆匆而过的不是教授就是大学生，说不定和你擦肩而过的就是当今世界某个学术领域的领军人物。而在右岸，走路时注意不要踩别人的脚，因为那十有八九是一双蹬着高级皮鞋的银行家的脚，被踩的可能就是富豪榜上的某个名人。“左岸用脑、右岸用钱”的谚语，就是这样来的。左岸除了平民聚居地外，主要建了三所大学：索邦大学、三语大学和法兰西学院。知识分子是左岸的主流，这里是巴黎也是欧洲和全世界的文化圣地，聚集着世界一流的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各种书店、出版社、小剧场、美术馆扎堆儿地在这儿各显其能，显摆风骚。右岸凝聚着奢华宏大的文化象征：香榭丽舍大道、凯旋门、卢浮宫……巍峨的各大银行、金融集团、保险公司、股票交易所，一丝不苟、严肃刻板、衣着考究的过往行人，奢华、繁荣、熙熙攘攘的商业街，成为巴黎一道独特的风景。要见识巴黎传统的上流社会，知道什么是富人，就要到右岸逛逛。
水路的一头是始建于1167年的巴黎圣母院，另一头是始建于1887年的埃菲尔铁塔，时间跨越了700多年。
一路行来，游船要穿过二十几座风格各异凝聚着艺术魅力的桥，刷过两岸充满沧桑而又富丽堂皇的建筑，让人感到仿佛进入了时间隧道，穿越法兰西***和国的绚烂的历史。真是“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每一座桥，毫不夸张地说，都堪称巧夺天工，处处闪耀着艺术的魅力。别说桥本身的造型、曲线，令人着迷，就连桥墩上的排水嘴、栏杆上的雕花镂纹都让人流连忘返，还有那日夜与桥为伴的各种雕像就更是充满了传奇色彩。废桥桥墩上的“四臂勇士勇猛生威，佳卢塞尔桥桥头的.贝蒂多女神还在热情地为人们传播技术和丰收，而米哈波桥上的大小雕像件件都是精品……
这些桥，大多都有着一段迷人的故事或美丽的传说。格和乐桥上的自由女神像，这是纽约1885年送给巴黎的自由女神之姊妹像，因为大小只有纽约的五分之一，所以称其为自由女神之妹。
塞纳河上的桥，是佩戴在塞纳河上最精致最美丽的饰物。这些美轮美奂的桥，把塞纳河装点得珠光宝气、雍容华贵。这些桥梁，只有架在塞纳河上，才能彰显出桥的艺术价值；塞纳河架上这些桥，才充满着浪漫气息和人文气质，把美渲染到一种极致。
我想起了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妙手偶得，该是在这塞纳河边获得的灵感吧！
西岱岛及其对岸，是宽敞的“亲水走廊”。漫步其间，那一河碧水，艳艳波光，水鸟游鱼，香风美女，直让人生出今日何日之感。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大都市有河流很正常，但大都市有塞纳河这样的河流，则是一个意外，一个奇迹。河水是那样的清澈，游鱼细石，碧绿的水草，竟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河水，记忆里有过，那是在几十年前当孩子的时候，流经老家乡下的那条野桃溪，榨茨河。现在，许多城市的河流，都成了秽物排泄的通道，藏污纳垢的场所，有如肮脏的盲肠。让上海大出风头的黄浦江，让南京艳名远播的秦淮河……我不否认她们的美，可是，哪一条，还能让我们放心地投入她的怀抱和她纵情亲近？巴黎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都市，塞纳河却如处女一样的纯洁干净，巴黎人是怎样做到的？
河堤上，绿树成荫。树荫下，摆放着木椅。地面上，镶嵌着小块的颜色不一样的大理石，构成宜人的图案。阳光下，不时可见铺开的五颜六色的地毯。地摊上，玉体横陈，活色生香，那是巴黎年轻的女子在晒日光浴。她们美艳如花，神态安详。塞纳河成为她们展示青春之美最诗意的背景，她们为塞纳河增添了一道美妙的风景。
徐志摩最著名的诗，莫过于《再别康桥》。诗以离别康桥时感情起伏为线索，抒发了对康桥依依惜别的深情。语言轻盈柔和，形式精巧圆熟，诗人用虚实相间的手法，描绘了一幅幅流动的画面，构成了一处处美妙的意境，细致入微地将诗人对康桥的爱恋，对往昔生活的憧憬，对眼前的无可奈何的离愁，表现得真挚、浓郁、隽永，是徐志摩诗作中的绝唱。徐志摩也在塞纳河畔徜徉过，流连过，他曾写过一篇《巴黎的鳞爪》，文中写道：“咳巴黎！到过巴黎的一定不会再希罕天堂；尝过巴黎的，老实说，连地狱都不想去了。整个的巴黎就像是一床野鸭绒的垫褥，衬得你通体舒泰，硬骨头都给熏酥了的——有时许太热一些。那也不碍事，只要你受得住。赞美是多余的，正如赞美天堂是多余的；咒诅也是多余的，正如咒诅地狱是多余的。巴黎，软绵绵的巴黎，只在你临别的时候轻轻地嘱咐一声‘别忘了，再来！’其实连这都是多余的。谁不想再去？谁忘得了？”很遗憾，我没有去过英国，没有见过康河和康桥，无法评判康河和康桥的美，但我想，假若徐志摩最先见到的如果是塞纳河和塞纳河上的桥，可能成为他诗之绝响的该是别塞纳河一类的诗了。看来，康河和康桥，是捡了个便宜。
坐在树荫下的木椅上，我为眼前的美陶醉着，我的思绪随着塞纳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流向远方，流向岁月的深处。就是在塞纳河畔，伏尔泰这位“法兰西思想之王”、“法兰西最优秀的诗人”，创作出举世闻名的《哲学通信》，《形而上学论》，《路易十四时代》，《老实人》等，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启蒙运动，开启了欧洲近代化的进程，被誉为“欧洲的良心”。还是这塞纳河，以她独具的魅力和无限的柔情，成就了雨果、乔治桑、大仲马、福楼拜、左拉、萨特等一大批对人类文明有着重要影响的文化巨人。塞纳河，就是一条积淀着人文丰厚灿烂的文化的河。
大美无言，太美的东西，往往只能意会，而难以言传。塞纳河，是我平生所见最美的河流，但真要我一一道出她的美来，我觉得任何一种形容，都难以传神的表达，都是对美的轻慢和亵渎。还是徐志摩聪明，一句“赞美是多余的，正如赞美天堂是多余的”，把话说尽了，说绝了，说得后世之人没有谁再敢说了。
塞纳河，巴黎的河，人间的河，流动着美的河，我梦里的河，一条从人间流向天堂里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