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琦看着他的目光却还是藏着许多忧愁,也许她又在心里司考着前途和爱情的抉择。
他知道她不想为爱情放弃任何东西,关荷说琦琦十分瞧不起《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的爱情,女人绝不能把爱情放在首位,他因为这句话,把这本书连读了三遍。
尽了最大的努力后,期中考试的成绩连前二十名都没有进。
考试成绩下来的那天,他一个人在学校的荷塘边坐了一晚上,也许琦琦是他所有的青春年华,失去她就意味着失去了过往一切的快乐回忆,但他必须要放弃。
在小桥边,他本想和她分手,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地吻了她。
他想问琦琦,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琦琦却说,十年之后你来问我。
他多么想十年之后能有机会问她,可是,十年之后在她身边的会是另一个男生。
他没有勇气当面提出分手,只能在信里提出分手。
那天晚上,他痛苦得无处发泄,他想去喝酒,想去打架,可他知道琦琦会鄙视他这个样子。
他只能理智地控制。
偷偷翻进了第四小学,溜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坐在他们曾经坐过的座位上,在黑暗中任由自己被悲痛浸没。
那个傻傻的小琦琦,那个坏坏的小张骏……
她曾经很执拗地举着凉帽,为他遮太阳,几个小时都不换姿势。
她曾一看他看她,说话就结结巴巴。
她穿着新裙子来学校,却躲在众人身后,沿着墙根走路,他说了句“你的裙子挺好看”,她没有高兴,反倒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脸涨得通红,一声不吭地快步走开,好几天都不理会他,吓得他再不敢在她面前乱说话。
他看完警察片后,和她说,咱们创造一个只属于我们的暗号。她抿着嘴角不吭声,大概觉得他很无聊,他兴冲冲地把自己的姓拆成了“长弓”,把她的名字拆成了“夕四”,告诉她,将来咱俩对暗号,告诉她,将来咱俩对暗号,你就说“夕四呼叫长弓,夕四呼叫长弓”,我就说“长弓在,长弓在”。他让她叫他”长弓“,她光笑,却抿着嘴角不出声。
她从家里带了一大包妈妈做的牛肉干,他问她“你吃独食啊?有没有我的份?”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拿出两张白纸,把牛肉干仔细分成了两堆,他想去拿,她却猛地握住了他的手,不许他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又立即缩回了手,头低得好像要贴到桌子上,两只小手忙忙碌碌的,飞快拿出一张白纸,从两堆里分了一堆更多的牛肉干,“这是给高老师的,刚忘记了。”她声音小得和小蚊子哼哼一样,他贴过去问“你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就听到一只蚊子在哼哼,哼哼哼哼,她究竟在哼什么?”她头一扭,看着窗外,再不说话。一整堂课,无论他干什么、说什么,她眼睛瞄都不瞄他,可是等他吃完自己的牛肉干,她却把自己的牛肉干推过来,眼睛盯着题目,哼哼着说:“给你了,我牙有点疼,嚼不动。”
上初中后,随谈不在一个班,可经常会碰到她,每次看到她,就像是照镜子,让他忍不住审视一下自己。
看到她学习成绩上去了,就觉得自己也不能太差,毕竟都是高老师的弟子,一块竞赛得奖的同学,所以一边混,一边把成绩维持着。
看到她虽然出入歌厅舞厅,却不放纵不跟风,总是拿着本书,旁若无人地干自己的事情,他就觉得即使所有人都以嗑过药为酷,他也不能沾染。
琦琦有一种我行我素的勇气,不管周围的女孩多妖娆缤纷诱惑,她都能穿着一身最土、最难看的衣服坦然地走过,丝毫不理会周围的人怎么看,每次看到这样的她,都会想兜头一盆子冷水,把他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浇没了。
初中三年,如果没有一个琦琦时刻在一旁提醒他,也许他成绩早就跟不上了,也许他早就一个冲动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混了。
上高中后,发现琦琦在隔壁班时,他觉得天助他也。
军训时,琦琦把脸晒伤了,他去咨询童云珠该怎么办,然后送防晒霜给她,可她竟然傻乎乎地把东西拍回给宋鹏,气得他只能苦笑。
他生病时,琦琦会偷偷溜出家,来陪他,那时,可真快乐,可以握着她的手,和她一直说话,还可以亲她。他知道她胆子小戒心重,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超过她的底线,只敢亲亲她的手和脸颊,连嘴巴都不敢碰,可那些隐秘的欲望折磨得他在深夜难以入睡,他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有一辈子呢!
一辈子?连明天都没有了!
张骏趴在桌子上,眼泪无声地掉了出来。
黑暗的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不必再装坚强,也不必介意男人不该哭,所以,他任由伤心全部涌到了眼睛里。
他在教室里一直到到深夜才回家。
脑海里依旧是盘旋不去的过去,琦琦竟然像个奇迹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他很恍惚,好似时光并未流逝,他仍是可以坐在琦琦身旁做功课的张骏,他多想能凑到她面前,笑着逗她,“我和你开玩笑的,咱俩去河里捡石头吧!”
可眼前的琦琦眉眼充满了理智的克制,表情十分冷静,说起话来语调清晰,逻辑严密,丝毫不像是在闹分手的男女恋人。
他知道这样的琦琦睡一觉,就会想明白,并且理智地接受分手。
他送她回家,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他心如刀绞,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爱她就不要再拖着她。
短短一段路,他几乎用尽自己全部的理智,一到楼下,他立即转身就走,不敢逗留片刻,他怕自己反悔。
“张骏!“
他听到了琦琦的叫声,但是,他不能回头,更不敢回头!
分手成了他感情的一个分水岭。
在这之前,他虽然怨怪过琦琦不够爱他,可是,他知道这是没有办法勉强的事情,他并不恨她。
在这之后,他却开始慢慢恨她。
他们分手后,他仍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对她的思念,每次看到她,都会觉得胸口发闷,而她立即就若无其事了,每天和同学打打闹闹,笑得神采飞扬,学习更是丝毫不受影响。
他开始和黄薇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他很清楚那些流言,却幼稚地希望流言传到琦琦耳朵里,他甚至卑鄙地利用着黄薇,一次又一次好似无意地和琦琦偶遇,让她看到他和黄薇在一起,他只是想在她眼睛里寻找到一点点在乎他的痕迹,可是,没有!琦琦永远都兴高采烈,精神奕奕。
他曾经以为自己那么努力地付出后,无论如何她也会为他的离去稍稍难过,就算不是为了他们的爱情,他们之间还有从小到大的记忆,难道她就从来没有珍惜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吗?难道她就一点都不为失去他难过吗?
可她没有!
她和沈远哲一块上学放学,有说有笑,每一次看到他们,他看似毫不在乎,心里却难受得好似要炸裂,他忍不住怀疑,琦琦真的喜欢过他吗?也许,对罗琦琦而言,除了自己的学习和前途,走在身边的男孩是谁并不重要。
琦琦的生活一切照常,依旧此次考试拿着第一,她笑嘻嘻地对别人说:“张骏和我是分手了,不过我们仍然是朋友。”
她是那么理智懂事大方,可是他却失望之极,原来自己在她心中比他以为的分量轻得多。
令他最伤心的一幕发生在他们分手的一周后。
学校举行介绍学习经验的大会,琦琦站在整个高中部的学生面前,介绍自己的学习经验,别人都是拿着稿子在念,她却空着手,丝毫没有准备地久上了台,满不在乎下带着几丝不耐烦,简简单单地谈完,就走回了座位,琦琦的样子很像当年的陈劲,因为心中有既定的目标,对外在的荣誉总是毫不在乎。
他在台下看着她,有辛酸,也有骄傲。
开完大会后,她被一群高二的学弟学妹簇拥着,这个时候,她却没了那份不耐烦,神情异样的耐心。他从旁边经过,远远地看到她时,就心口胀痛,视线甚至都不能停留在她的脸上,只能尽量若无表情地看着别处,可她笑的兴高采烈,冲他挥挥手,亲切地叫他,“张骏!”就好似他是一个及其普通的同学,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的心就如被匕首狠狠地戳了一下。
她视他们之间的国王完全不存在!
她理智大方,有风度,那么好吧,就让他来做幼稚小气,没风度的人。
他伤极生怒,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如何笑话他,他决定和她绝交了,罗琦琦出现的场合,他一定回避,从此永不相见!任何人在他面前只要提到罗琦琦,他一定翻脸,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了他的禁忌,绝口不提罗琦琦,他的举动毫无颜面的告诉所有的朋友,是,我是受伤了!只为了能远离她。
从此,一直到高三毕业,他再没有见过罗琦琦,也再没有听到过罗琦琦的消息,他用全部的努力把她严严实实地封锁在他的世界之外。
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要彻彻底底忘记她!
从那之后,直到考上大学,离开故乡,他只见过罗琦琦两面。
一次是毕业联欢晚会,罗琦琦被临时拉去做主持人,他一直低着头,拒绝去看她,一直和同学说着话,拒绝去听她的声音,晚会刚开始没多久,他就趁着大家没注意悄悄离开了,罗琦琦那天晚上究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与他无关!他甚至连她穿什么衣服都没看清楚。
最后一次是录取通知书下来后,清晨他去跑步锻炼,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她,他本来想转身就走,可是,细雨迷蒙中,她站在桥上,一块又一块地扔着石头,脸上有隐约的哀伤,他突然之间就挪不动步子了,甚至萌生了一种错觉,觉得罗琦琦是在为他伤心。
可是,他再次自作多情了,罗琦琦知识默默看了一会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地久转身离去了。
他凝视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烟雨中,想着从此后,她就彻底走出了他的生命,她的世界他将再无法触碰,他所能做的惊叹只能是希望她永远幸福,有一个优秀的男孩能陪着她飞翔。
原来那么努力地恨,只因为是爱。
非常难过,可是他不会后悔爱过这个女孩,恨过这个女孩。
张骏回到家里,思绪仍不安宁。
回忆的阀门被打开,就像是放出了被囚禁的洪水猛兽,再不能由他自己控制。
打开电脑,上网去搜歌,他想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刘若英的《光》。
他点击了一下播放按钮,歌声响起,因为印象好,听起来比刚才更动人心魄。
想问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名字 当人海涨潮又退潮几次 那些年那些事那一段疯狂热烈浪漫日子啊恍如隔世 你来过一下子我想念一辈子 这样不理智是怎么回事 才快乐一阵子为什么 我却坚持那一定是 我最难忘的事
张骏靠着躺椅,默默聆听。
他一直坚信自己遗忘了,可其实他一直将那段记忆藏在最深处,任凭时光荏苒,岁月的灰尘将它重重掩埋,但,它一直都在那里。
那么多年后,他第一次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忘记?
也许不仅仅是因为那段岁月镌刻着他青春的欢笑和哀愁,年少的真挚和笨拙,成功去努力拼搏,如果没有她,也许他的高考成绩根本不会那么好,不能从容地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和专业;也是她让他懂得了去追逐梦想,实现梦想,一个小小的女孩都能为梦想百折不挠,他一个大男儿岂能做不到?所以他才会拒绝接手父亲的生意,坚持做自己想做的园林景观设计,才会在一次次失败后毫不言弃地再次努力,才会享受到努力付出后收获成功的喜悦,才会真正理解什么是成就感。
她在他心中留下的光,让他的人生变得更精彩。
爱她,令自己变得更好!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响了一下。
他没有心情理会,可对方非常固执,不停地发短信,重复道第六遍时,他拿起了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请问是张骏吗?”
连着六条一模一样的消息。
他回复过去,“是,你是谁?”
“我是关荷,希望你还记得我,我有点事情告诉你。”
张骏太过意外,“当然记得,我不习惯发短信,现在就给你打过去。”
电话还没有拨通,新的短信又到了,“那你一定也还记得罗琦琦了?”
张骏不知道怎么回复这条信息,更不知道要不要给关荷打电话,他茫然地看向前方,电脑的音响正在播放“你来过一下子,我想念一辈子”。
关荷显然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新的短信又到了,“高二你过生日那天,琦琦送了一瓶幸运星给你,你看过里面的话了吗?”
这个时候,他反倒没有胆量拨通电话,似乎这样,才能把自己保护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他发了条短信过去,“什么意思?”
“那就是没有了。如果你还没有把它们丢掉,去拆开幸运星看一眼。”
他还没理解她的意思,又是一条新的信息,“如果你已经扔了,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
张骏握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突地一跳而起,匆匆走进卧室。
他从柜子最下层取出一个黑色的老式小行李箱,拉链上锁着一个小锁,钥匙在很多年前就被他从窗户里扔掉了。这些年他从没有打开过,却在买了房子后,立即就把它从老家搬运过来。
他去找了一截铁丝,盘腿坐在地板上开始开锁。
已经很多年没有干过这种勾当,手势早已经生疏,不过这个锁很容易撬,折腾了一会儿就打开了。
箱子里塞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他还记得是琦琦和他笑着打招呼的那天,他从学校回来,想立即把所有和罗琦琦有关的东西全扔掉,用一个大纸箱兜着,都走到垃圾桶前了。却没有扔,又原封不动地报了回来,找了个行李箱,把东西一股脑全塞进去,缩了起来。
他开始一件一件地往外拿。
十几只恐龙,是从北京天文馆购买的,本来想留作九年,逗琦琦玩用,可琦琦很不喜欢收他的礼物,他压根没敢送。
一个首饰盒子,里面是琦琦没要的那条桃心金项链,关荷从垃圾桶里捡回,还给了他。
张骏苦笑了一下,命运在最开始已经暗示了结局,他却一直执迷不悟。
一本精美的相册,里面是他和琦琦在青岛的武术相片,琦琦不肯照相,他只能让甄公子和贾公子两个人尽量偷拍,所有的相片都背着琦琦的实现,看着虽然有点怪异,却有偷拍特有的自然,他当时装相册的时候,还甜蜜地想着等他们结婚后去青岛度蜜月时拿出来,吓死她!
张骏只翻开看了一眼,立即把相册和上,放到一边。
终于,他发现了玻璃瓶,里面装着她送他的幸运星,可他并没有幸运过。
打开玻璃瓶,抓起一把幸运星细看着,忽然间他明白了关荷的意思……
他挑了一颗绿色的幸运星,小心翼翼地打开。
拆到一半时,就看到字条上有小小的字,他呼吸急促起来,但控制着自己,慢慢地将字条拉平。
“听说你向关荷表白了,我决定不理你了。我以为只要不理你,就可以不喜欢你。”
张骏立刻再打开一颗幸运星。
“我站在乒乓球台时,最害怕就是看到你,你没有出现,我很高兴。”
“我演讲时,看到了你,明知道不可能,可心里好希望你是来看我的。”
“告诉你个秘密,我不是喜欢捡石头,我只是喜欢和你一起捡石头。”
“你在大石头上睡着了,我用凉帽帮你遮太阳,只要你在睡,我就愿意永远为你遮太阳。”
“告诉你个最大的秘密,我非常嫉妒,非常讨厌你和关荷说话。”
“我不开心的时候,开心的时候都会在纸上写‘长弓’,好像你陪着我一起不开心,开心,写满一张纸就扔掉,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第一次对你动心是那个下着冰雹的日子,你说你会保护我。”
张骏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琦琦小学时就喜欢他了?他又连着把几张纸条读了一遍,琦琦那个时候不理他是因为误会他喜欢关荷,而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他偷了那支钢笔。
可是,她为什么要骗他呢?
在突然顿悟的瞬间,就好像有一个掩码在岁月地下的炸弹在脑袋里轰得一下炸开,沉重的岁月不但没有缩减它的威力,反而令它发酵膨胀,炸出了被岁月挤压到最深处的痛苦。
可痛苦之下却有狂喜。
他的心在狂跳,手在发抖,琦琦啊琦琦,你真的曾经这么爱过我吗?张骏啊张骏,你真是个大傻子,为什么不明白最柔软的角落总是藏得最深?
张骏再也拆不下去,他抓起手机,打给关荷。
十年没有见面,却没有任何心情寒暄,他张口就问:“你怎么知道幸运星里面有字?”
关荷十分意外,虽然她的确希望张骏没有扔掉罗琦琦的礼物,但是毕竟只是希望,毕竟这些年她也曾辗转听说过他无数轰轰烈烈的情事。她说:“我十一年前就知道,琦琦偷偷告诉过我。”
张骏沉默着,半响后,他才声音艰涩地问:“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不是当年?”
关荷不吭声。
张骏慢慢恢复了理智,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个?”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我收到罗琦琦的一封信,突然在想你是否还记得她。”
张骏很想轻描淡写地说“当然记得了,她是我的前女朋友之一嘛”,可是他说不出来。
“既然你还保存着她送你的礼物,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情。罗琦琦回国了,这几天在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张骏的心狂跳起来,稳着声音问:“有她的电话吗?”
“我只有她的电子邮箱地址,不过,这个世界并不大,罗琦琦又同学,你也有同学,你若有心,肯定能找到她。”
电话里传来几声说话声,关荷说:“我要挂电话了。”
张骏说:“好的,刚才……抱歉!不管如何,谢谢你让我知道幸运星里有字,那些话对我很重要。”
关荷沉默了一下说:“谢谢你们自己吧,如果琦琦已经忘了你,忘记了我,她不会给我写信,如果你已经忘记了她,已经扔掉了属于你们的记忆,即使我告诉你也没有用。”
关荷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张骏呆呆站了一会,突然就往外面冲,冲到门口,又返回,把所有东西乱七八糟地塞回箱子,抱着箱子下了楼。
一口气开了八个多小时的车,在清晨时分回到了故乡。
可真回到了故乡,他却开始有些迷茫,他究竟想做什么?
告诉琦琦,我误会你了?我不是因为不爱你了才和你分手?我说我的爱情已经消磨完都是假话?
因为年少的骄傲和笨拙,他们之间的确有一个又一个误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误会早就不重要了。
他把车停在自己家楼下,默默地坐着。
在拆开幸运星时,漫漫时光被缩短,短得好似他们吵架分手只是昨日,中间的十年都不再存在,他不管不顾地往回赶,恍惚地以为站在这个时光的交错点上,就能把那些逝去的光阴追回,把那些年少时犯的错误都纠正,可当冲动散去,他发现,过去的时光已经过去,而未来的时光——没有未来!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也无法向前走!
他坐了很久后,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着烟,一边慢慢地开着车,从一条街道到另一条街道。
他和琦琦一起读书的四小,一种,他们一起看过电影的电影院,琦琦以前的家,他和琦琦去滑过旱冰的旱冰场……
这些年他回过好几次老家,却每次都来去匆匆,这是第一次故地重游。
随着一个个地点的出现,所有被他刻意封住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一幕幕,栩栩如生地放过。
从中午到下午,所有他和琦琦曾去过的地方,张骏都走了一趟,一边恐惧着,一边希冀着,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希望看见她还是不希望看见她。
找了一天,他都没有看见琦琦。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疲惫,浓重的疲惫压得他好像要垮掉。
他把车子停在琦琦以前最喜欢的河边,整个人趴在了方向盘上。
其实,即使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见于不见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她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男朋友?
即使她仍旧单身,她和他走过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除了一声“你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那些误会抱歉早已被岁月冲刷得不再重要。
他能告诉她什么?这些年来,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已经染上了一层又一层西部去的尘埃。十年的光阴,漫长得足够将他们塑造成两个截然陌生的人。他已经不是当年不管不顾的少年,红尘的颠簸让他早已经麻木,他连跳下时光河去追她的勇气都没有。
往事时用来回忆的,不是用来追寻的。
他把头放在方向盘上重重地磕着,一下又一下,好似这样就能磕掉十年的风尘和沧桑。
张骏在方向盘上趴了很久,知道夕阳将他的玻璃窗映红。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残破小桥,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漫天晚霞绚烂却寂寞地燃烧着。
今天已经要过去了!
而明日,明日又是天涯!
他有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着烟,一边打开装着幸运星的玻璃瓶。
“我很想问你,究竟是我好,还是关荷好,可是我怕失望,更怕你撒谎,所以一直不敢问你,更不屑问。”
“其实每次你邀请我出去玩,我都很想去,可是我没钱还请你,只能拒绝,等我将来有钱了,我一定都答应。”
“生日的时候,我许的愿是希望你能永远爱我,你会永远爱我吗?”
张骏不想再看了,打开车门下了车,信步走上路边的土坡,望向河边。
正是夕阳最后的绚烂,晚霞铺了半边天空,河边的树全被映得橙红,河面上波光粼粼,泛着点点的银光,残破的小桥孤零零地横跨在岸上,在河面上投下婉约的倒影。
在河岸对面的倒影下,作者一个穿白色大T恤、蓝色牛仔短裤的女子。她弯着身低着头,用河水洗着石头,每洗一颗,就直接拽起身上的大T恤擦干,再放到身旁的就铁皮盒子里。
霞光和波光交相辉映,将女子单薄的身影镀成了温暖模糊的剪影,看不清楚面目,却好似一段遗落在时光之外的温柔的梦。
张骏的身体僵住,指尖的烟头滑落,掉在了地上。
琦琦忽地抬起头看向河对岸,张骏立即蹲下,藏到了树丛后,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奇怪幼稚的反应。
琦琦的视线在河对岸上慢慢扫了一圈后又低下了头,继续洗着石头。
张骏的眼泪却慢慢用尽了眼眶中,他想控制,却什么都没办法控制,把手掌用力按在眼睛上,却没有办法把所有的辛酸都押回去,只能让泪水浸湿了他的掌心。
十九岁时,他一个人躲在他们的小学教师里,趴在罗琦琦曾做过的位置上,为她哭泣,可她永不会知道有一个少年为他流过泪。
二十九岁时,他再次为罗琦琦流泪,罗琦琦可会知道?
十年后,他们又站在了小时候的桥边,又是一个桥上,一个桥下。
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一座桥,还有一个太平洋,以及十年的人事光阴、红尘沧桑。
张骏不再是十九岁时的他,罗琦琦也不再是十七岁时的她,他们都已不是对方记忆中深爱的那个人,甚至他们都分不清楚,他们究竟眷恋的是哪个人,还是那段单纯真挚的少年时光。
再相见又如何?这再见的你,已经不是你,似曾相识的容颜只会凸显出那沧桑的流年和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