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勇学的是京剧,后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音乐剧专业,这让他有了独特的口音。但在这种戏剧的基调中,时不时会有一点“东北的味道”,夹杂着一些非常生动的拟声词。
说几句话,对方会得到一个印象:接地气。
这种气质和他的打法结合在一起。自2001年回国后,王洛勇拍了很多反映中国基层民众生活的剧,去了很多地方。他走进东北山区的林场,和天山下的牧民交朋友,被农场的臭虫蚊子咬。当他吃到那闻起来有点“盖着菜”的包子时,他过去那种“没有参与祖国巨变”的负罪感多少得到了缓解。
在美国16年,他从一个只认识几十个英语单词的“差生”变成了百老汇舞台聚光灯下的焦点;从一个囊中羞涩的穷学生,到每天西装革履住在纽约曼哈顿的成功人士。
他在努力工作、名利双收之际选择回国发展。王洛勇说,最直接的情感因素是对家乡变化的好奇,而不是传说中的“强烈的爱国情怀”。“我肯定热爱我的祖国和我的家乡,但那是更深层的情感,而不是最直观的感受。”
当时的中国正如火如荼的改革开放中快速发展。王洛勇的亲戚朋友经常在电话里和他分享家乡的巨大变化和他们的喜悦。在美国时,他看到美国的影视作品多是针对中国和中国人的批评,这让他心生怨恨,决心回国看看,体验一下。
“回国后,我带着《林海雪原》,《冰山上的来客》,《焦裕禄》去拥抱那些基层的人,最平凡的生活。而喝咖啡,开跑车,住高楼,周围美女的角色就不会演了。”回国17年,王洛勇始终记得当初推他回去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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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已经厌倦了在美国喝咖啡、抽雪茄、穿西装。”所以当他穿上杨子荣的棉袄和狼皮大衣时,熟悉又陌生的母性文化让他感到亲切,他的内心洋溢着想要体验更多的欲望。
在体验中,他深深体会到,虽然中国还在发展,各种制度还不完善,但中国有伟大的普通劳动者和善良的人们,在维持着这个社会齿轮的运转,他们弥补了发展中的裂痕。
这源于在杨子荣的第一场戏,差点要了王洛勇的手。
这是王洛勇第一次去东北,他不知道那里的冬天有多冷。
在那一幕中,杨子荣徒手为死去的战友堆雪。双手在雪地里堆了几堆后,王洛勇已经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但看着其他演员躺在雪地里,他告诉自己不要胆怯,不要有条件,要像其他演员一样敬业。当他认真完成这部戏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那么疼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戏演完,王洛勇转身要走,突然一圈人围过来搓他的手,说不搓就锯掉他。这才发现手已经变了颜色,血也没有流回来。演员、演职人员和当地农民轮流给他揉了40多分钟,他的意识才逐渐恢复。
在美国工作十几年,王洛勇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美国完善的制度保证了我的安全和健康,但也让我很难感受到那些温暖的感情和正气。”尤其是当一个中年大姐把他的手抱在怀里,即使对乳房浑然不觉,仍然认真地试着搓手的时候,王洛勇被那种毫无私心的关怀感动了。
王洛勇《焦裕禄》剧照
我的国家和人民
“既然我演了《林海雪原》,既然我演了《焦裕禄》,既然我演了《林海雪原》,我就要为普通人和他们向往的生活表达他们的情感和喜怒哀乐。”为了找到能让他在镜头前坚定的情感,而不是单独演戏时产生的“虚情假意”,王洛勇在出现在歌颂劳动者的作品中时,总是先到农村采风,体验生活。
虽然打诸葛亮是去年,但是王洛用在过去的11天假期里,去了诸葛亮故居3354武侯祠。假期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真的让他吓了一跳,让他感到无比欣慰。
“人们去武侯祠,其实是在默默的敬佩他,同时内心也渴望和他一样。”说起这个,王洛勇很激动。“这是中国的希望!”停了一会儿,他撇着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我今天去武侯祠,发现一个人都没去,都在游乐园里。下周,你一定会看到我用绳子上吊。”
《冰山上的来客》王洛勇演诸葛亮。
虽然年轻时因为觉得中国戏剧文学太悲凉,王洛雍有些“崇洋媚外”。“等你出国了,你才会真正知道什么是爱国。”在深入研究西方戏剧,了解西方文化后,王洛雍冷静了下来。他发现中国文化中有太多优秀的人物和思想,却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播。
“比如君子协定,谁说是西方的?最伟大最早的契约精神,就是诸葛亮一心辅佐小皇帝。”他说,但是像这样的故事我们讲的不多,对世界讲的更少。
在王洛勇看来,中国文化不能再满足于用中文讲故事,而应该学会用世界的语言讲中国故事。以前很多中国戏剧的译者不懂戏剧,困住了本该传播的中国文化。
前不久,王洛勇亲自翻译并背诵的英文版《虎啸龙吟》在微博里火了。翻译精准,阅读深入,直击人心,体现了中国文化的震撼力和中国文化全球化的迫切性。要改变行业的不完善,要从学生做起,于是他要求上海戏剧学院音乐剧中心采用双语教学,开设英语发音课。
在美国打拼的经历让王洛勇深深明白,只有自己才能在无助的时候拯救自己。作为第一个在百老汇音乐剧中担任主角的亚洲人,他尽力把自己从“英语台词黑洞”中拯救出来。只有几代人的努力,中国文化才能走出蒙昧。
虎啸龙吟
吟》剧照
“Yes先生”与“王一片儿”
在美国打拼的那段时间,王洛勇有过两个绰号,“Yes先生”和“王一片儿”。前者是别人起的,令他感到难堪;后者是自己起的,令他感到开心。
“美国人都是边干边学,所以英语不好也不用怕,问你什么你都用yes接下来,然后慢慢干着干着就学会了。”老留学生给王洛勇的这一“忠告”,改变了他的一生。但是又很难说,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坑了他。
得知有机会去美国留学时,王洛勇“Yes!Yes!”地表示着自己英语很好,结果蒙混过关,拿到了入学资格和奖学金。然而没想到的是,刚入学一周,就穿帮了。
那一场王洛勇只会反反复复说“Yes”这一个词的对话,是这样的:
老师:“你读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吗?”
王洛勇:“Yes!”—读过中文版的他很骄傲地说。
老师:“那你和我们讲讲这本书吧。”
王洛勇:“Yes!”—本能一般地应对着。
老师:“可以开始了。”
王洛勇:“Yes”—心里有些不安。
老师:“你想讲哪一段呢?”
王洛勇:“Yes?”—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老师:“你为什么不讲话呢?”
王洛勇:“Yes”—开始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老师:“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讲话?”
王洛勇:“Yes.”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把王洛勇带去办公室考察,结果自然是不及格,第二天便被取消了奖学金和戏剧学院的学习资格,“发配”到语言学校去学习。王洛勇成了全校的笑话,也自此有了“Yes先生”的绰号。
“我当时心里那个恨啊!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去踢球而不好好上英语课!恨自己怎么就轻易相信了别人说的话!”20多年过去了,提起那段往事,王洛勇依然是皱着眉头咬着牙。说完后,抿着嘴,缓缓摇了摇头。
王洛勇气不过,想卷铺盖回国算了。幸而一位老师看到了他身上的京剧功夫,让他出演《小飞侠》舞台剧的男主角——一个不用说话,只用舞蹈表演的角色。京剧训练赋予的好身段让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当地的报纸用一个超大的版块报道了他的表演,题目为《一道来自东方的闪电,点亮了路易斯安那的舞台》。
小有成就的喜悦,消除了王洛勇心中的一部分阴霾。那位给他角色的老师继续鼓励他说:“你的形体能力别人要花十年才有可能赶上,但你只要专心学两年的英语,就可以赶超很多人!”
听了这一时间成本的比较,王洛勇下决心学习英语。决心易得,练习中的痛苦却是难熬。
那时每个星期的台词课,老师都会让班里的同学坐成一排,逐一报出自己想要演的角色。如果后面刚好有人愿意搭档,两人便组队成功。刚开始的两个月,没有一个同学提出和他组队。
每次都是大家一组组地结对走了,就剩王洛勇一个人坐在那儿。老师也无法强迫别人,就只能看着他,耸耸肩,然后亲自帮他对词。
“一开始心里很委屈,很难受。但我后来想明白了,老师的做法是对的,不能强迫别人来,同情心只会造成假象,我必须自己把他们争取来。”想明白以后,王洛勇开始专心练习,和老师一字一字地念,一句一句地念,一遍一遍地念。
两个月后的一次汇报演出上,其他同学都是合作表演片段,而他一个人在台上完成了莎翁戏剧中的一篇大段独白。下台后,同学们全都围过来,拍打他说:“干得漂亮!”好几个女同学捧着他的脸献上赞赏之吻。
那天,王洛勇顶着一张印满口红唇印的脸走出了剧场。那天之后,王洛勇报什么角色都会有人和他搭戏排练。
在美国的剧团排练时,会有专门的台词老师给每一位演员写意见录。尽管王洛勇已经摆脱了“Yes先生”的绰号,但口音等问题依然很多。别人的意见录基本都只有一页纸,而王洛勇拿到的足有七八页。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日复一日的刻苦练习,王洛勇的意见录页数逐渐减少。直到有一天终于只有一页的时候,王洛勇举着那张纸高兴地大喊:“我叫‘王一片儿’!”
王洛勇与贵州彝族村的孩子们在一起。
我火过,火在世界上
熬过了磨练,王洛勇拿到了百老汇音乐剧《西贡小姐》的男主角,并于1995年7月4日美国独立纪念日那天,正式登上了百老汇的舞台。一部戏,一演就是5年,2478场。
现在,王洛勇的主要工作是教学。硕士念的是戏剧教育,毕业后在威斯康星大学执教5年,回国后任职于上海戏剧学院音乐剧专业,并于2012年创立了上海戏剧学院音乐剧中心。
长达二十几年的执教经历,让他始终怀揣着一种根植于心的为师的责任感。“我是宣过誓的!”
“我这一生不为传播真理而拼搏、忙碌,我就在默认罪恶、堕落和愚昧在人间蔓延。”这句誓词对于王洛勇而言,不仅是曾说过的一句话,而且是要时时刻刻放在心里、努力做到的准则。
“王老师太特别了,我就没见过这样的系主任!”不止一位音乐剧中心的学生这样表示。每时每刻都像打了鸡血一样,随时随地都会唱起来、跳起来。
在课堂上,王洛勇与上戏音乐剧表演专业的同学们。
他带给学生们的不止惊喜,有时还有“惊吓”。一次,王洛勇在教学楼里巡课,刚好碰见一个新生班在解放天性,模仿小动物。他悄悄地推门进去后,猝不及防地就跪在地上化身成一只狗,仿佛一位精通变形术的“阿尼马格斯”。
在课堂上如此高调“炫技”的王洛勇,在日常生活中低调到还不如他的双肩包惹人注目。“有一次在校园里我和他擦肩而过,我偶然一回头看见了那个他走哪儿都背着的登山包,才发现我竟然没认出来那是王洛勇老师!”学生朱倩苇的语气中充满惊奇,她始终纳闷,一个大咖级的明星,是怎么让自己低调成连亲学生都认不出的路人的。
其实,在王洛勇心中,教学是责任,也是爱。“我们前天开新生见面会,看见那些年轻人,我由衷觉得:真好!我甘愿为我的这些学生铺路搭桥。”提到学生,王洛勇满眼都是慈爱的光芒。
而对于“台前英雄退居幕后”这件事,他很淡然。“我火过,而且是火在世界上。”王洛勇装作很骄傲地说,然后耸耸肩,笑了。
“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并一路走到现在,平静地沉浸在戏剧文化的海洋中,为我的学生提供来自世界的资源,这是当前我所能发挥的最大作用,也是我觉得自己最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