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本是些不经意的习惯罢了,当大家这已不是个人的偶然行为时,它也就有了文化的意味。
徐州是那样的古老,“自古彭城列九州”,经六千年文明的陶铸,乡风民俗中自然会有几分古朴与厚重。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交办,徐州素有南国屏障、北国锁阴、五省通衢之称;南来北往,东游西荡的商贾僧侣、迁客骚人,或云集、或羁留,难免会留下些许印迹。一层层积淀下来,融入乡风民俗之中,如此又构成了徐州民俗文化多姿多彩的风貌。
当我们走在大墩子古文化遗址,随意捡起一枚陶片,如同捡起一个美丽的传说。把它们串起来便是一部向我们走来的史传。现今徐州人使用的土陶器上,依然可见那史传中特有的纹路和色彩。不过,我们已将其归入了民间艺术的行列。
我们还可以想象,一个村姑拎着这绘满花纹的陶罐去溪边汲水。远远望见劳作于田里的情哥哥,不禁唱起:“妹妹提水到小河,遥望哥哥在山坡,有心上前叫哥哥,又怕哥哥不理我。话难说,情难搁,亮亮嗓子唱首歌……”一不小心,罐儿摔破了,溅湿了姑娘的衣裳,也润泽了一册率意天真的徐州民歌集。
在徐州这方土地上,任意掬起一捧土,你便可以认定它曾被哪匹战马踏过。大大小小二三百场征战。饱经战火的山野间还会响起“牧童拾得旧刀枪”的悠悠歌声。黄水一次次扑来,黄沙一层层掩埋,受灾难太多的徐州人,脉搏里涌动着本能的顽强与抗争精神,汇聚成强悍的民风。
徐州人的重义贵友之风,大概滥觞于“季札挂剑台”的传说。人死信义在,何况活着的血性男儿?说到交友,不能不说到喝酒。无论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聚,还是细酌慢啜、谈笑风生的雅集,总是氤氲着古道热肠。徐州人喝酒爱打“酒官司”,且打起来没完没了,为得是让客人喝好。“喝好”的标志是几分酩酊后的称兄道弟、口无遮拦,否则便是主人失职了。“酒令大于军令”不知何时在这块土地上俨然神圣起来。
刘邦崛起于阡陌,徐州成了帝王之乡,于是徐州人的骨子里刻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狂傲。“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引车卖浆之徒亦不乏“大家风范”。刘三哥当了皇帝后回归故里,不是还要大宴乡亲、醉歌“大风”吗?看人家混的,衣锦还乡,落根归根,总萦绕在那么多游子的乡魂里。
活得艰难,便要想方设法多些“红火”,不然,岂不白活了?四时八节,那是该欢庆的日子,要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才好。平日里大吃大喝人家会耻笑你不会过日子,节日里冷冷清清、缺这少那,人家便会笑话你日子不过得不红火。
年是大节,入了腊月“草棒成神”,也就开始“办年”了。年货办得越多超好,馍馍蒸得又大又白,要笑开了“花”才好。正月十五是“小年”,蒸面龙蒸面灯蒸菜角、吃元宵,观花灯。二月二、五月五、六月六、七月七、八月十王、九月九……直至腊八,祭灶,忙忙碌碌又是一年。节日里有种种嬉闹的形式,形式里又隐含着深蕴的情结。过年时,徐州人还会让牲畜们享受一番,“打一千、骂一万,大年早上吃顿饭”,农人要把饺子等美食送给老牛们吃,体现出黄土地上人与老牛的难以割舍的亲情。
婚丧嫁娶是人生之大事,更需要排场,热闹一番。
喜事要“闹”,越闹越喜,闹亲闹喜闹红火。不闹就没了滋味。一个“闹”字道出了徐州民俗文化的主色调。但徐州人闹而不野,有着教养上的分寸和礼数上的讲究。没有狂欢节式的歇斯底里。如徐州人的“闹洞房”,一般都较为文雅,粗俗的做法往往受到指责。这或许是徐州“近齐鲁,尚儒学”的原故吧。徐州地区兴“送房”,众人围坐八仙子,唱起《送房歌》,让新郎新娘喝交杯酒,欢天喜地地目送新人佳偶入洞房。还有许多美好的祝福。如《撒帐歌》:“一把麸(福)子,一把枣(早),明年生个白胖小。”闹得多有文化。
生老病死是人生规律。子孙满堂,寿终正寝的,徐州人叫“喜丧”。扬幡动乐、披麻戴孝的仪式中,确也升扬着一种隆重与庄严的气氛。
风俗随时代而流变,在移风易俗的社会要求下,一些旧的习俗正在改变或消失,把它们记录下来,或许只是出于一种描摹历史之精神印迹的文化责任吧。
“要吃还是家常饭,要穿还是粗布衣。”从这名老话中可以感触到徐州人的俭朴之风。粗布衣未必不美,徐州的蓝印花布就是十分有名的;裁制成时装,别是一种典雅。徐州人缝制的虎头帽、狮子帽、虎头鞋、猪鞋、绣花鞋、“毛窝子”、麻鞋等等,实用中又包含着美好的祈盼,象是一篇篇倾尽心力的华章。
佛教传入中国后不久,徐州便有了佛寺与佛塔。香火绵延,由此而渐臻兴盛的庙会活动,又为徐州的民俗文化增添了施展拳脚的舞台。庙会本身也是一种文化现象,届时万头攒动,摩肩接踵,奔的不就是那一番热闹劲吗?
农忙前赶会,多是为添置农具等生产资料;农闲时赶集,却多是为听书、看戏、参与一些娱乐活动了。徐州流行的大鼓、渔鼓、丝弦、琴书、丁丁受苦、拉魂腔、梆子戏、花鼓舞、落子舞等民间戏曲、曲艺、舞蹈、音乐总是让人魂牵梦绕,而斗鸡、斗羊、斗狗、斗鹌鹑、斗蛐蛐等等,又是另一种愉悦之事。赶一回大集,空落落的心里也就实在了许多。
徐州的民间工艺品,确是一个瑰丽的宝库。令人惋惜的是,由于长期散落在民间,有一些已濒临灭绝,有一些无从寻觅了。近几年,幸有一些有识之士,出于文化人的历史责任感和时代使命感,对徐州的民间工艺品进行了全面的挖掘整理,使它们登上了文化的大雅之堂。1987年8月,“徐州市首届民间艺术展”在徐州展览馆举办,***展出徐州民间工艺品2000件,计30多个种类。散发着泥土清香的展品,使观众深深地陶醉了,也引来了美术界、民俗界和新闻界的热烈反响,认为这似乎是一个隐埋在民间的敦煌。其后又参加了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地举办的展览,屡屡获奖并深得赞誉。
其实,这也是一种迟到的荣誉。如徐州邳县的民间剪纸、农民画等很早就在全国产生过广泛的影响,不仅精于此道的民间艺术家众多,其艺术造诣也相当厚实。有的作品已走出国门,进入了世界艺术的殿堂。徐州的民间玩具,也是一个妙趣横生的世界,泥玩、木玩、布玩、糖人、面人等,或朴拙、或精巧、或端庄、或灵透,让人爱不释手。还有民间绘画、木版年画、刺绣、雕塑、织锦、风筝等等,哪一件不是闪烁着灵智之光的艺术创造物吗?
好了,百闻不好一见,还是让我们踏上这片热土,让淳朴的乡风伴随你走乡串户,去收获蕴含于民俗中的文化精神。也许你会遇到婚礼的喜酒,而喜酒是不醉人的;也许你会赶上逢集或庙会,尽可一饱眼福;也许你走累了、走渴了,田头有锄者的茶罐,只管捧起饮个痛快……只是打碎的陶片,不必重新捡起了,因为人类的文明是一个不断扬弃的历程,留下多少,带走多少,那是悠悠长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