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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文-直布罗陀粉碎机覆灭记

让大家高兴高兴吧——作者

按:这个是完整无删节的导演剪辑版,更加宅,笑话更加无聊…应要求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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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啊,就是这儿了,请定格。喏,画面正中就是区区在下我,对不起,您得凑近了看,那位扎手扎脚半空中乱扑腾不太能看得见脑袋的小人儿就是我了。您再往下边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这些是我的船员,正攀在前甲板横梁上叫唤的是厨子,抱着半截木头载浮载沉已经漂远了的是该死的鼓眼老乔,至于其他人…请容我慢慢介绍。

至于那艘断作了两截的双桅纵帆船,“雷伯亚号”,我的老朋友,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一艘船,喔,朋友,说给你听你都不敢相信,某次她和“鲸鲨灭亡者号”比赛时曾经跑出了17.3节时速,那时候我真觉得我们冲出海面飘了起来。当然,画上你是看不出她有多漂亮多优雅多迅捷的,因为所有的船帆都被卸进了船舱,前桅和后桅也拆下来绑在两边侧舷,留了首斜桅和中桅别做他用——这都多亏了鼓眼老乔的好主意,我时刻都想吐他一脸口水,当然,我更想吐他一脸口水的是自己,还有那位穿着白袍、白帽和黑斗篷的仁兄,我只希望他的兜帽掀开以后底下有脸可以接受我的唾沫。

对了,那只房间里的大象,很难不注意到是吧?它的匪号叫“直布罗陀粉碎机”(Gibraltar Crusher),“直布罗陀”当然指的是它君临的海域,“粉碎机”是因为它最大的爱好是把看上的船只用粗大的触手碾压成碎片。英法两国曾经放下芥蒂,派出各自由“英雄号”和“摄政官号”统领的海军舰队,旨在消灭这只庞然巨魔,打通直布罗陀海峡航道。舰队耀武扬威地开赴战场,结果回来的最大碎片只有餐桌见方。

三周前,我和一众老友包下了“温莎大娘”吃肉喝酒调戏女招待,为的是庆贺我的船闯过素有小萨尔加查恶名的多哈海湾,又偷偷摸摸蹭着海岸线爬过直布罗陀海峡,带回来成箱成箱的挂毯、陶器、银首饰和橄榄木,还有几名阿拉伯女奴。多谢粉碎机阻挡住咽喉水路,如今敢走水路贩运大批物资的只剩下我这样的亡命徒了,这次勾当即将为我们带来的收益足够让大家休息两年。到了码头卸货进仓库,一结束我们就急吼吼地招呼了酒肉朋友洗尘。

宴会正酣时,酒馆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位身穿白袍白帽黑斗篷的人物站在了门口,他停了一停,虽然他的脸深藏于白帽之中,但我觉得他把在座的所有人都打量了一番,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但我觉得那一眼直直地看穿了我这个人,不是修辞意义上的看穿,而是货真价实地看进灵魂最阴暗角落的那种看穿。喧闹众人一愣,旋即开始起哄,什么“教会的荣光半夜闪个什么劲儿啊”,什么“小伙子不如脱了袍子和姐姐乐乐”,什么“这儿都是虔诚的信徒,不虔诚的都在桌上呢”,有些更不堪入耳的话我就不重复了。

身为船头儿,我当然要比他们稳重很多,一来因为我的老妈子是个顶认真的教徒,每次我的船出海她都要在港口边祷告边拿焚香小炉挥来挥去,还在我身上抹些味道古怪的油膏,我是个孝子,虽然不喜欢这套,但好歹也是从小受了洗的,心底里对上面那位怀着不少敬意;二来虽说近些年教会威仪有所跌坠,但裁判所毕竟还在开门营业,每年都有几位不幸忤逆了教廷中人的愚男愚女白着进去,黑了出来。

我放开怀中的小玛莉和大玛莉,推开面前桌上的酒杯,高声压过众人的嬉笑叫闹道,“尊敬的先生,为了庆贺苦海余生我们在此吃喝,若是打扰了您,还请原谅。”船员和朋友见我说话的神色,也都停了疯言疯语,各自埋头应付美酒佳肴和女人了。

白衣黑斗篷的人隔了一会才开口,他的声音颇为好听,充满了刚性魅力和决断感,用的是是下惯了命令的口吻。他说,“森托罗斯船长,我有桩生意想和你谈——”我眼看著就要挣一大笔钱,然后便是两年的逍遥日子,脑子里根本没有马上接生意的念头,正在琢磨如何婉言拒绝又不至于让来人上裁判所告我不尊的当口,他继续说,“——这是一半酬金,剩下一半事后付。”

你知道拿在他手里的是什么吗?告诉你,佛罗伦萨巴尔迪银行开出的通兑汇票,巴尔迪银行光开个帐户每月管理管理就够普通百姓一大家子吃上半年,那可不是给寻常百姓存一两个金币的街角储蓄所。我眯缝了眼睛仔细端详,长年累月的海风让我看近处总朦朦胧胧的,我绕过椅子,走了三五步,这才看得清楚——汇票上一个大“C”的上面金灿灿闪着光的竟然还有一横!十万个弗罗林金币。你知道我这一趟出海挣了多少吗?连给这张票擦鞋都不够,所罗门王的船队从俄斐岛劫回来的财富也不过如此数目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我敢保证,没有人还记得要呼吸。我顾不得擦干净手上的油污和脂粉头油,也来不及找自己的剑,随手在左近餐台上抓了柄不知何人的佩枪,也没看有没有上膛,一个箭步窜上酒吧长台子,叫道,“老乔,关门!小三,小四,看好窗户!刀疤脸,瓢虫,给我把武器收上来!其他船员,把人看紧喽!”我边盯着众人,边把枪口转来转去,唯恐有人轻举妄动。我继续道,“今天来的都是朋友,不过一码归一码,保不准谁见财起意,出去找人灭了我们,所以还请你们多留一会儿,等我谈了生意再放各位出门。要是上主垂怜,让我袋袋平安,每人十块金币。”我转头对酒吧台子后面的酒保说,“每人一瓶好酒,我请客。”

几句话说完,我没等手下收全武器,挥手招呼老乔过来,把佩枪交给他,让他接替我的位置。我跳下桌子,走到白袍子面前,怒叫道,“你这条卑鄙傲慢、自命不凡、丧心病狂的疯狗,干吗在众人面前亮出汇票?这不是存心给你和我找麻烦吗?如果你还有一分一毫的心智没有失去,还烦请上帝即刻派遣一千万只乌鸦把你的恶毒灵魂带到地狱最深处去!”

白袍子隔了几分钟才说话,开口的时候语气和之前没有任何改变,即便他被我骂得起了火,我认为他也没有表现出来,这更让我有所警觉。他说,“上帝为证,如果给您带来了任何的不便,请接受这诚挚的道歉。”教会的人如此忍让可不寻常,我忽然醒觉,按捺住脾性,讪笑着说,“没有什么,请原谅我一时口不择言。”我怕他借题发挥,赶忙改变话题,“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够效劳的呢?啊,这里人太多,说话不方便,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谈谈。”

我探身从吧台后翻出两瓶好酒,拿了两个干净杯子,招呼白袍人上楼。我们进了我习惯过夜的房间,我把梳妆台上的小玩意儿扫到旁边,又从隔壁屋子搬了把椅子进屋。两人在台子前落座,我偷了个空上下打量他,可他的袍子实在罩得严实,我啥也看不清楚。我倒了两杯酒,一杯给他——他不接,我只好搁在他面前,警觉等级再加一等,不喝酒的人都很危险——另一杯我拿在手里慢慢品尝。

我等了一会儿,憋得没办法,只好先开了口,“我是雷伯亚号的船长森托罗斯,您知道我的名字,应该也了解我的底细,您有那么大一笔钱,不知还有什么是我能效劳的?”白袍人回答道,“听说你的船是地中海沿岸最快的一条,而你是船长中胆子最大的一位?”

你知道,听见这句话,我理当有所警觉才是,告诉你,下次如果有陌生人拿着倾国财富来找你,问你这样的问题,你应该立刻起身开门送客。可惜我没有,贪欲、自豪、骄傲、酒精让我把自己冷静的一面关进了地窖,我答道,“船快的不如我胆子大,胆子大的不如我船快,所以你说的基本没错。”

白袍子没搭理我的俏皮话,继续道,“很好,那么,有一个任务给你。听说过直布罗陀粉碎机吗?请你给它涂膏。”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不是在逗我玩吧?请您再说一遍您的愿望。”白袍子连个咯噔都不打,“请你给直布罗陀粉碎机涂膏。”我爆发出一阵狂笑,窗户玻璃被笑声震得直打颤,“给它涂膏,先别说可能不可能,倒是为啥?它难道要打扮得香喷喷的伺候男人?”——我被那可怕的意象吓得抖了抖——“还是说教皇要给它施洗?你知道它有多大吗?告诉你,据说每条腕足都至少八百英尺!”

“九百三十英尺。”他说。“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它的腕足,最短的一条,九百三十英尺。”我犹豫了片刻,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发火,我也拿不准他是在消遣我还是说正经的。我走出房间,冲楼下大叫,“老乔,给我上来!”老乔是我的大副、帐房和多年伙伴,他的脑袋曾经被鲨鱼咬过一口,结果整个变了形状,右眼像火山口似的突出来,咋一看煞是吓人。老乔奔进房间,我对白袍子说,“刚才那张汇票借用一下。”白袍子不知从哪儿抽出汇票,我示意老乔接过来,说,“老乔,看看真假。”老乔从裤子上那串百宝钥匙中翻出放大镜,点亮了油灯,坐下仔细端详汇票,他先拿出镶板对比样式,再看纸张,再看墨水,再看笔迹,足有一刻钟以后才说话,“老大,我看是真的。”

我一挥手,叫他把汇票还给白袍子,老乔恋恋不舍地又拿手指蹭了蹭汇票,这才递过去。我说,“老乔,你也听听,这位先生想让我们给粉碎机涂膏。”老乔的眼睛瞬时瞪大,我很害怕他的右眼就此掉在桌上,可他的回答倒是很实际,“老大,上哪儿找这么多油膏?”你看,老乔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思路和平常人迥异,当我还在考虑能不能行的时候,他已经在想怎么干了。我正想开口,白袍人抢先说,“油膏已经准备好了,整整七千桶,足够给它涂三层膏,你拖在船后就行。”

我转过头,看着白袍人,思考着这件事情,半晌才说话,“朋友,给我一点时间,等在房间里。我和我的船员商量商量,能行我们就干,不行只好请您另选高明。”我又感觉到了白袍人的视线,我觉得皮肤火辣辣的痛,难怪他当了教士,呆在民间谁受得了他?“两个小时,”他慢慢地说,“给你两个小时。”

我掩上房门,带了老乔下楼,底下众人正喝着闷酒,眼巴巴地等着我出现。我站在楼梯口,环视一圈,大厅中贪欲之火烧得和炼狱一般旺盛。我沉声说道,“诸位,这笔钱我们雷伯亚拿的船员,连我十个人,拿一半,剩下——”我点点人头,“你们二十二人拿一半。”大厅中静得连蚂蚁爬的声音都听得见,继而欢声雷动,我不得不抓过老乔手中的枪冲天花板轰了一发。“但是,前提是,你们必须给我想出办法,因为这单生意是要给粉碎机涂膏,反正需要人手,所以你们都入伙了。”大厅中又静如坟墓,片刻后嘲弄声、笑骂声响做一片,但当他们看见我脸上毫无笑容时,渐渐地也又静下来。我继续说道,“是的,涂膏,传统的宗教礼仪,就是拿些油乎乎的东西抹遍粉碎机,别问我为什么,总之现在的问题是有人出二十万弗罗林金币给那玩意儿涂膏,能想出办法,我们就发财,想不出,咱们就接着过穷日子。从现在开始,我们有两个小时琢磨,不管谁想出来,他额外得一千金币。”

大厅中顿时像万魔殿似的热闹,三十个人聚成几小堆开始讨论,没几分钟就有人奔上来,边跑边嚷嚷,“咱们找片海围起来,在海面上倒满膏油,然后把粉碎机引进去让它打滚。”我一抬脚将他踹了回去。又有人冲过来说,“找十几二十艘船用铁链接起来,然后拿膏油灌满船舱,把船开到粉碎机面前,让它缠碎船体,这样油膏就可以涂上去了。”稍微好些,所以我只给了他一个耳光。诸如此类闹了很久,各种主意飞来飞去,可惜都算不上精彩。时间就要到两个小时,我叹口气正准备转身上楼告诉白袍子我放弃,这时老乔凑到我的耳边开始唠叨,“老大,你知道怎么抓章鱼对吧,就是拿个罐子里面装上饵料垂下去钓它。你说,咱们做个够大的罐子,粉碎机能不能上当?”我刚想抬脚,老乔接着说了下去,“刚才靠岸的时候,我看见隔壁丹麦人捕了条五百尺的蓝鲸,我算了算,把里头掏空,用架子撑起来,摆些味道大的食物在里头,粉碎机应该能钻进去,咱们把油膏装在陶罐中固定到架子上,粉碎机进去了身体一挤压,油膏不就涂上去了吗?”

我楞了一会儿,你知道,其实我根本没想到有人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计划,下来讨论只是预备碰碰运气而已,但当我真的听见一个差不离能执行的方案时,竟然有些不敢相信了。我让大厅中的人安静下来,把老乔的计划说给大家听,众人也都认为值得一试,虽然有些人出于嫉妒老乔即将多拿的一千金币而存心挑了几个刺。我转身上楼进屋,白袍人的姿势和我刚刚离开时没有肉眼能看出来的改变。我瞪了他一会儿,说,“活我接了,但是钱我要预支些,有不少物资得买。”白袍人答道,“没有问题,这十万本来就是预付。”说罢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汇票,搁在了桌上。

他站起身,开始向外走,我把钱收进怀中,跟在他身旁,我问,“你不怕我卷了钱逃跑?”他陡然立定,转过来对着我,这次我觉得我的皮肤都要被刺破了,他轻声但坚定地说,“上帝为证,这是不可以接受的。”我不太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又不敢问,只好点点头,“上帝为证,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完成任务。”到了门口,刀疤脸给我们开门,出去之后,他抬起胳膊,指着一艘拖船说,“油膏在那里,上帝保佑你成功。”

接下来的九个星期我们像地狱中的小鬼般忙碌。我去了趟佛罗伦萨,在巴尔迪把汇票兑进一个众人的托管帐户,回来后又拿了现金找丹麦人买下蓝鲸,老乔带了些人去把它掏空。老天在上,这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工作,恶臭弥漫在整个港口,许多人甚至临时搬出镇子,免得每日受到荼毒,老乔和他的手下每天都得呕吐三五趟,从第一天到完工的第七天,每天如此,根本没有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这回事,最后老乔整整轻了二十七磅,上帝保佑他,还好我带的不是挖肉队。

我带着船员改造船只,雷伯亚号、陶若斯号、克莱博号,这是我旗下的三艘船只,我把它们尽量改得轻便、快捷、能吃住拖力,那头蓝鲸加上七千桶油膏,还有放在鲸鱼肚子中的饵料,这需要极大的力量才能带得动。我下令把船楼统统拆平,船首的守护神雕像也卸了下来;横桁两端的张帆杆又额外加长了二十码,装上两道翼帆。我原本是船首三角帆的强烈反对者,此时也不得不妥协,把首斜桅上帆换成了毫无美感可言的三角帆,当然,与此同时,后桅也不再使用斜桁三角帆,而用了状如内裤的后桅纵帆,为了操作方便,我临时加装了驶风杆。末了,我觉得我拥有的不再是三艘商船,而是三艘战列舰。我在心中暗暗发誓,事情一旦结束,我就把这些该死的难看玩意儿统统拆除,免得被人认作品味低劣的英国佬。

出海那天,整个港口的居民都来欢送,我觉得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来庆贺终于可以摆脱恶臭。我们三艘船排成扇状,陶若斯号在左,克莱博号在右,雷伯亚号居中总控制,背后各拉出两根三寸口径的长索,长索的另外一端固定在深嵌蓝鲸背部的钩子上。蓝鲸的尾巴冲着我们,肚子里塞满了最近几天进港渔船捞来的各种死鱼,蓝鲸本身已经被几乎掏空,只剩下坚韧无比的外皮,外皮经过了硝制,我的佩剑都无法刺得比两寸更深,希望粉碎机的力量也只有佩剑的水平。搭蓝鲸内部架子用的材料是蓝鲸骨头,这东西超过了我们的预期,非常轻非常结实,七千桶香喷喷的油膏换了陶罐,均匀地挂在蓝鲸身体中。

从港口到海峡得走三天,三天里一直晴空万里,刮着宜人的风,只是阳光太过热烈,蓝鲸体内装的死鱼开始腐烂,还好我们呆在上风处拖鲸鱼,否则不需要粉碎机动手,我们早就被熏死了。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把鲸鱼拖到海峡中,按照章鱼的习性,它会直接向食物发起攻击,对于我们来说,就是这条臭不可闻的鲸鱼,我们给粉碎机留了一个入口,也就是蓝鲸大张的嘴巴,如果粉碎机还是一条正常的章鱼,那么它就会从入口进去,等它进去,我们就放开钩子,顺便把控制鲸鱼嘴的机括弹开,让嘴巴合上。如果一切按照计划来,粉碎机将膨胀身子,砰——罐子统统破碎,油膏将涂满它的全身,接下来,最好它没有力气破开蓝鲸硝制过的皮肤,一辈子被闷在里头吃臭鱼。与此同时,我们就使尽浑身解数逃跑,希望在它破壳而出的那一霎那不在它附近。简单吧?快进快出,简单极了。

我们在下午抵达海峡附近,商量之下决定先抛锚停下,等第二天早上再进海峡。那天傍晚,我们就着夕阳狂喝滥饮,一边把船上的食物一扫而光,一边尽量不去注意偶尔飘来的可怕气味。第二天清晨,又是一个好天,中等强度的西风送我们踏上旅程。我们拖着鲸鱼进了直布罗陀海峡要冲部位——粉碎机最喜欢活动的范围。不知是恐惧上帝打算赐福于它,还是鲸鱼的气味连它也受不住,总之我们在海面上走了一整天醉步也没有遇到它。到了傍晚,天色开始阴沉,气压也越来越低,风暴似乎正在累计能量。正当我开始烦恼今天晚上没有食物怎么饿着肚子睡觉的时候,只听见桅杆顶上放哨的阿三放声大叫,“有了——有了——”所有人登时警觉起来,许多只眼睛扫视着周围的海面。

老乔先注意到动静,然后我也看见了,陶若斯号右舷一海里左右之外,一条深褐色的巨大物体试探性地伸出海面,仿佛人类伸懒腰似的舒展开来,高高举入半空,然后又是一条,又是一条。你知道,听说粉碎机的凶名,在酒馆里看别人绘声绘色地表要它如何扼杀船只是一回事,而亲眼目睹它的身姿,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哪怕它距离你还有一海里。我很想砍断绳索,升起所有风帆,随便找个方向逃命,只要能离开粉碎机就行,越远越好。我看看老乔,老乔看看我,我估计他心里也是这个念头。我吩咐阿三打出旗语,要三艘船一起左转,把屁股和臭鲸鱼对着粉碎机。

没两分钟,估计午睡刚结束的粉碎机就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老天在上,它可游得真快,第一个瞬间你看见它的触手还在一海里开外,再一个瞬间它就在伸手够蓝鲸了,我边指挥水手升帆,边拿起斧头准备在它抓住蓝鲸的时候斩断拖索。一条触手抱住了蓝鲸的腰身,接着又是一条,第三条向蓝鲸的尾巴抓过来,第四条开始向蓝鲸的嘴中探,第五条触手朝我们的方向飞来,擦过左舷,狠狠地砸在水中,溅起的水花足能到达风帆顶部,我借着夕阳目瞪口呆地望着触手,你知道那有多大吗?九百三十英尺,想象中和亲眼看见,这是彻底不同的经验。腕足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吸盘,最大的和大三角帆差不多,最小的也足够覆盖我的身体。

我不敢多看,咬紧牙关望着它的动作,我看见它的身体——不能说完全看见,因为蓝鲸的口部正好被它的身体遮住,所以应该说我觉得它的身体开始进去蓝鲸的身体时,一挥手砍断了第一根拖索,然后是第二根。我看见旁边陶若斯号也斩断了绳索,扭头去看克莱博号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一条粗大的触手正从蓝鲸的气孔中伸出来,盲目地扫向克莱博号。只一击,告诉你,只一击,克莱博号就消失了,触手一发现克莱博号的存在,就紧紧地攀了上去,飕飕飕地空中水中水中空中绕了好多转,克莱博号顿时成为了它的猎物,触手再一用力,随着木头碎裂的声音,这艘船成为了历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那种压倒性的恐惧还是让我立刻尿了裤子。幸运的是,克莱博号船员看见局势不妙,都在船只遇难前跳进海中,我和陶若斯号抛出救难索,等船员们都抓住绳子之后,没等他们爬上船,我们就开始了疯狂的逃命。那条触手在空中飞来舞去,几次险些打中我们。出去两三海里之后,我们看见背后的蓝鲸就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动来动去,机括已经如愿放下,粉碎机被困在了鲸鱼肚子中。按照它挣扎的幅度来看,我认为我们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

可是,蓝鲸的皮肤还是没有我们希望中那样坚韧,我们只逃出去七八海里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巨大的撕扯声,我明白,蓝鲸的皮肤破开了。我们两艘船借着风势拼命逃跑,被惹怒了的粉碎机开始追赶,我让阿三用旗语告诉陶若斯号,叫她和我背向逃跑。粉碎机同时只能追一艘船,我们总有一条能逃出生天,去享受那巨量的金钱。抽中坏签的是我,粉碎机认准了我追上来,或许它知道我曾经好几次在它的鼻子底下走私货物。

厄运来得飞快,那一霎那,我只感觉整艘船飞进了空中,足有三四十英尺高,没等我们落水,一条触手从水中甩出来,拦腰抱住了雷伯亚号,我开始朗诵玫瑰经,我听见身边的几位水手也都开始用不同的语言祷告。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闪电亮得炫目,亮得让我觉得黑暗仿佛是一层黑色的纸张,闪电正在扯破它,露出背后极度的光明。接着又是一道闪电,闪电不偏不倚击中抱着雷伯亚号的那条触手,触手上涂的膏油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烈火旋即蔓延到了雷伯亚号上,已经被粉碎了的船体立刻多处起火。我在半空中望着这一切,望着燃烧着的粉碎机,望着燃烧着的我的船,望着已经落水和将要落水的船员,望着天上不时划过的闪电,望着闪电一道又一道地击中附近最高的物体——粉碎机的身躯。

然后我也落入了水中。

粉碎机的身体被烧得滋滋作响,我不无快意地想,原来你也有这样一天。粉碎机打算收拢触手,潜入水中。这时候,我听见了一种最可怖的声音,先是微弱的哗啦哗啦声,接着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高亢,一转头,果不其然,所有海员最害怕的天象就在我的眼前——海龙卷。两条海龙卷就在我们的身旁生成,它们像跳宫廷舞蹈似的交换着位置,旋转着移近了。我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海中,头顶上像烧开水似的沸腾起来,我忍到不能再忍,才浮上水面。

海龙卷已经在几百尺开外,而粉碎机正被它们夹着飞上天空。我以为章鱼是不会叫的,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它会叫,而且叫声非常有感染力,你能体会到它不是懵懂无知的生物,而是有一定智慧的存在。它凄厉地惨叫着,燃烧着的身体噼噼啪啪地响着,向空中飞去,越来越高,终于不见踪影。海龙卷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陶若斯号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切,回来救了我们上船。奇迹般的,没有任何人丧命。抵达港口之后,我们把经过讲给大家听,却没有人相信,直到人们发现直布罗陀海峡没有了以往的霸主,这才接受了我们的故事。对大海有所依赖的国家都把我们当作了英雄,英国甚至为我授了勋爵。白袍人依约把剩下的一半钱转入了我的帐户,他没有亲自出现。

我和我的船员,还有参与者们都成为了富豪,有些人过着美满的生活,有些人很快沉沦,这些都很正常。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却经常想起当时的事情,粉碎机之死中有太多的谜团需要解答,而对它进行太多的思考总让我觉得非常危险,唯恐捅破什么巨大的秘密,比方说,白袍人为何一直不肯露出面目,闪电来的为何那么及时,究竟为何要给粉碎机涂膏,那两条海龙卷为何那么像东方的某种用具,等等等等。我不愿思考,却又忍不住思考,而无论怎么思考,我都不敢得出结论,因为真相往往过于骇人,以至于令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