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可坐在沙发上“咔嚓咔嚓”嚼着薯片，眼睛却跟着季维转来转去。
等他终于放下电话，她鼓着腮帮子问：“你妈真要来？”
季维点头，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来！你没听见吗？十头牛都拉不回去！”
“要不，让你爸拉一下试试？”李可眨眨眼睛，然后又摇着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气走了这阴晴不定的女魔头，你爸这会儿估计觉得天都亮了。”
季维拉下脸来，“李可，你怎么说话呢？”说到一半，装不下去了，噗地笑出声，“瞎说什么大实话？”
对于季维的妈刘女士，李可不敢说十分了解，七分认识肯定是有的。
和季维谈恋爱那年，李可大一。两个人家住在同一个城市，放假了想约个会却都成了难事儿。
没别的原因，刘女士是中学老师，放假时也在家闲着。儿子要去逛街？好啊，一起吧，我正好也要买个内衣。儿子要去看电影？好啊，我也要去！你爸常年不在家，回来了也不愿意出去看电影，只有你能陪着妈了。
那我约一群同学吃饭总行吧？行啊，妈得看看你都交了什么朋友，必须一起去。像你高中作文里写的那种单亲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坚决不允许交往。
这点被李可嗤之以鼻，好像你们这种丧偶式育儿培养出来的孩子就高人一等似的，切！当然，这是后话了。
所以当时季维和李可的约会那都不是约会，活脱脱的地下工作者接头——“洞幺洞幺，我是洞拐，你那边溜出来了吗？”“洞拐洞拐，我是洞幺，你再等会儿，万事俱备，我妈一进厕所我立马出门！”
所以最后能结婚，季维挺庆幸，也就是李可心大，战斗力也强，换一个姑娘，就冲着他这个妈，谁敢嫁他啊？
2
“你婆婆真的要来跟你们住？”闺蜜俞暖在电话那边忧心忡忡。
“也不是跟我们住，这不是和大维他爸吵架了吗？估计想在他这找点温情吧。”李可漫不经心地剥着橘子，“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你自己怎么样？孕吐好点没？”
俞暖的声音里立刻带了笑，“没事，饭都是谢星蘅做，怕我受不了那个味儿，他连鱼都不吃了。对了，你可要小心啊，你婆婆这是恋子情结，这病可不好治。”
李可哈哈大笑，“那就但愿季维智商能一直在线吧，毕竟他可以把老婆当妈用，他能把妈当老婆用吗？”
话音未落，一抬头，季维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看着她。
“那个……暖暖，回头聊。”李可匆忙挂断，丢给男人一个白眼，“哎，季维，你这可学坏了啊，私房话也偷听。”
“私房话？我以为是荤话呢。”他勾着嘴角，“挺敢说啊，李小可。”
“谁说荤话了？你没听过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到你这就是荤者见荤！”李可惯常是个嘴皮子不让人的，当时就跪坐在床上，小腰一掐，眼睛一瞪，嘎嘣脆地顶了回去。
要在别人看，这姑娘可能有点泼，可偏偏季维就喜欢她这个飞扬跋扈的小样。
3
从机场接了季维他妈回到家，又是切水果又是泡茶，忙了大半天，李可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就见刘女士放下杯子叹了一口气，“坐飞机虽然快，就是那上边的饭太难吃了，一股锡纸味儿。”
小两口互相看了一眼，李可马上拿出手机，“妈，那我给你点些吃的，你想吃什么？套饭还是米线？”
刘女士抬手把耳边的头发掖了掖，“算了，不吃了，外面那些全是味精，有什么好吃的。”
“那我给你下点面条吧，晚上咱再好好吃。”季维说着站了起来。
刘女士一把拉住他的手，“大维，妈妈都有大半年没见过你了，坐着陪妈妈说说话，饭吃不吃都是小事。”
这样说着，眼睛却往李可看。
what？
李可看着母子俩拉在一起的手，心里的火儿腾腾往上蹿。季维看她脸色不好，赶紧抽出手，“说话也不差这几分钟，妈你等下，很快就好。”说着就往厨房走。
“我去给他打下手。”李可面无表情地说完，也跟了进去。
“煮个面还用得着两个人？也不知道你们平时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关上厨房门的时候，刘女士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气死了，气死了！”李可捂着耳朵跺着脚，“你那个妈，怎么这么事儿啊？”
“嘘！”季维眼睛往外瞟，“冷静，老婆冷静。她就那样，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以前我叔叔他们回来过年，我妈年年给人脸色看，后来人家都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这才刚开始。”李可苦着脸，往旁边小凳子上一坐，“我不管，季小维，你要是敢帮着你妈欺负我，咱俩就拉倒！”
季维一边烧着水，一边抽空回头撸了一把她头发，“别胡说！我从小和我妈在一起，她啥样我能不知道？可她到底是我妈，小时候我爸在钻井平台工作，几个月才回家一次，我妈一个人带着我也挺不容易的，你好歹让着她点，行不？”
“哼，”李可扁着嘴，“只要她不找事儿，我也懒得理她。她要是找事儿，季维，那你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4.
不找事儿？那可不是刘女士的风格。
晚饭后应她要求加了她微信以后，睡觉前李可就看到了她发的一条朋友圈：
“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儿子几年来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好可怜。男孩子总是不明白，只有妈妈，才是这辈子最爱他的女人。”
配图是刘女士指尖沾着的一点灰尘，似乎是从茶几底层摸到的。
“不生气，不生气，不和这种更年期妇女一般见识。”李可自己嘀咕着，突然大喊一声，一把掐在躺在旁边玩手机的季维大腿上，“可老娘他妈生气，快气炸了，季小维！”
“嘘。”季维刚说了一个字，放在唇边的手指就被李可拉过来狠狠咬了一口。
“嘶……你轻点，轻点。”他龇牙咧嘴，“怎么了？我看她没惹你啊。”
“看你妈朋友圈。”扔下一句话，李可就下了床往浴室走，“还好可怜，我看是好恶心！”
不知道季维是怎么和他妈说的，等李可洗完澡，那条朋友圈已经不见了。
“不生气了，行不？万事不是有老公给你摆平吗？”季维堆着笑，接过浴巾给她擦头发。
“当然不生气，谁说我生气了？”李可皮笑肉不笑，“和更年期妇女怄气不值得。她发她的，我这就屏蔽她，让她一个人演去吧。”
话是这么说，可关了灯，季维的手刚摸上来，就被李可“啪”地一巴掌打掉了，扭身扔给他一个后脑勺，“找这辈子最爱你的女人去，本仙女不伺候了！”
季维讪讪收回手，对着漆黑的天花板叹气，特别想问老天爷一句：“什么仇什么怨，我为啥就摊上这么个妈啊？”
当然，这话他不能问出来，要不然李可肯定一句话怼回来，“因为你爸瞎呗！”
5
原以为第二天上班，可以早早出门，大家碰不着面。结果季维先走了，李可正化着妆，刘女士就不请自来了。
“你们那单位，也让描眉画眼的？”她站在梳妆台旁边看着她，眉头皱成了个大疙瘩。
李可淡淡一笑，把眼线画完，慢悠悠地说，“让啊，化妆是礼貌，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
“那都是说着好听的。女人打扮得这么妖艳，还不是为了让男人多看两眼？”她一副不屑的表情，“我们学校老师谁要是这样，大家都瞧不起她。”
李可心里这个气呀，你是谁啊？轮得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吗？
她正要怼回去，一眼看到刘女士一副进入战备状态的样子，转了转眼睛突然就笑了，“妈，那你们学校的学生可够可怜的，老师就这个思想水平，培养出来的还不都得是出土文物啊？”
不等刘女士发作，她拎起自己的小包，晃晃悠悠就出了门。
这一天还算平静，晚上李可正点儿下班，在家门口正好遇到季维。
换了鞋，李可一看这位捏着T恤边儿就要脱衣服，赶紧一把按住，给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进屋。”
季维还没来得及反应，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刘女士倒是先凑了过来，“这怎么一身灰，又去检查工地了？赶紧脱下来洗洗。”说着就去扯他的衣服。
“就是，快进去洗澡！”李可就像没看见刘女士伸过来的手似的，拉着季维就走，边走还边大咧咧地说，“你直接进主卧浴室吧，衣服我给你拿。”
进了屋，“咔哒”一声锁了门，季维笑着刮她鼻子，“看你那小气吧啦的劲儿，又进屋又锁门的。”
李可挑着眉说，“不锁门能行吗？就你妈昨晚那样，不敲门就进来，早晚得把你吓出毛病。再说，我男人也不能被别人看了去啊。”
结果没想到，锁门锁出了事儿。
季维这边洗完澡穿着四角裤出来，两口子正开着玩笑，就听见有人推门。
“妈，你等会儿。”季维对着门口喊了一句，又贴到李可耳边接着给她讲网上一个段子。
“在自己家锁什么门？”刘女士声音不善，“你们这是防谁呢？”
李可一听话头不对，赶紧一边推季维去穿衣服，一边挤出一个笑，“妈，大维换衣服呢，换完就出去了。”
“李可，我没和你说话，我和我儿子说话呢，没你的事！”刘女士开始声色俱厉，“在家从来都没锁过门，娶了媳妇倒学会锁门了。累死累活把你带大，最后你的屋别人能进，你妈不能进，季维你可真是个孝顺儿子！”
季维套了一件T恤，一边往运动裤里伸腿一边往门口跳，“妈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换衣服吗？”
“你以前换衣服什么时候锁门了？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算是看见了！你妈在你家是外人，那好，我走！”
刘女士拿出雷厉风行的劲儿，等季维冲出卧室，正好看见自家防盗门砰地一声关上。
6
“你说她是不是动真格的？”李可追出来，季维正在穿鞋。
“肯定是！有一年我叔和我姑回家过年，她就找茬作了一顿，大年三十晚上离家出走，我们全家找了大半夜才找到！”
这下李可也不敢闹了，赶紧拿了车钥匙和季维追出去。
毕竟这位再讨人厌，也不能在她家出事。真有个万一，他俩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她哪儿都不认识，也没带钱，能出小区吗？”下了楼不见人影，李可就开始四下打量。
“怎么不能？手机都能付款。”季维额头冒汗，“先问问保安吧。”
结果大门口的保安还真看见刘女士了，“是不是五十多岁，样子嘛……”他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突然兴奋的一拍巴掌，操着东北口音说，“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
季维：“……”
李可：“那没错了，就是她，您看见往哪边走了吗？”
保安大哥给指了个方向，季维拔腿就往那边跑。李可一琢磨，不知道要找多远，赶紧告诉了季维一声，自己回头开车去了。
坐上车季维开始打电话，和刚才一样，人家刘女士就是不接。
“大维……你是不是怪我？”李可开着车，小心看他脸色。
季维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怪你什么？”
“我早上顶她了，刚才还锁门，把你妈气得离家出走。”
“她就这样，你不惹她，她也能找事儿作。”季维看着窗外，仔细辨认路边的行人，“不过李可，你也别怪她。不是因为她是我妈，我护着她，就我爸那性格，咱换位思考，要是你二十多岁，嫁了个丈夫整天不在家，好不容易回来也不会说句体贴的话，你就敢说，自己不会变成怨妇？”
李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事儿，没经历过还真不好说。
“恋爱时候你总说她有恋子情结，”季维叹了口气，“可她那么多年身边只有我，穿个新衣服，只能给我看。有什么心里话，只能和我说。她其实也挺苦的，你就体谅一下吧，行吗？”
“那也不能拿我当情敌啊。”李可小声嘀咕了一句，到底没再说什么。
找了两个小时，俩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刘女士终于肯接电话了。
“妈，你在哪？”季维急切地问。
“你还管你妈在哪？有了媳妇早就不把你妈死活放在心上了吧？还是他们老李家有本事，养个姑娘，把我儿子哄得团团转。别看是小地方的人，这本事爹妈教得可真好！”
尖锐的女高音从听筒里面一传出来，李可就变了脸色。
她刚张开嘴，季维一把就给捂住了。李可瞪着眼睛，下了狠劲儿去掰他的手，季维不敢使劲儿，怕弄疼自己老婆，很容易就被李可给掰开了。
“她说我行，凭什么说我爸妈！季维，你把电话给我！”李可说着就要抢手机。
季维左躲右躲，小声恳求，“老婆别生气，你就当没听见。实在不行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7
到底还是把刘女士接了回来。
人根本没走远，就在小区大门外的一家奶茶店里坐着呢。
从他们去接人时候卖奶茶的小妹感激的眼神里也能看出来，刘女士是半点好脸色也没给人家的。
一路上任凭刘女士阴阳怪气说个没完，季维和李可都一言不发。
从李可的角度，她其实觉得网上有个什么婚姻专家说得挺对的，你妈不容易，那是你爸的事，和你媳妇没关系。
可同为女人，设身处地去想，她多少也有点同情刘女士。
再说，不过就是忍几天，如果实在忍不了，干脆打电话让他爸把他自己这糟心老婆弄回家也就完事了。
于是，李可这暴脾气的小妞，彻底开启了忍者神龟模式。
你说我做的饭不好吃？我忍，你少吃点我还省了，我男人喜欢就行。
你说我买那么多化妆品浪费钱？我忍，看你那一脸褶子我还要多买几瓶呢。
你说我天天下班出去逛，不是过日子的人？我忍，反正你儿子加班我肯定不回去看你脸色。
忍过第一周，李可觉得适应得挺好，反正能不碰面就不碰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呗。期间老公的姑姑和婶婶还打来了慰问电话，对她的遭遇表达了深切地同情，李可觉得至少不是她一个人孤独地厌恶着刘女士，这就够了。
第二周，正好有部新片上线，季维鼓动李可一起去看，于是俩人谎称晚上加班，快乐地去吃了顿桌上没有第三人的晚餐，又手拉手杀到了电影院。
不巧的是这边刚开演，季维手机就震动起来。他习惯性地直接接听，然后才反应过来，电话那边是他妈。
于是，季维的行踪彻底暴露了。
“是不是李可让你骗我说加班的？”李可贴着季维手机听到了这么一句。
季维赶紧否认，故意压低声音说：“李可加班，我自己看的。”
刘女士不信，季维捂着话筒解释了半天电影宣传得怎么怎么好看，最后她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你爸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干什么都不愿意和我一起了。大维，我有时候真希望，你还没长大。”
8
整个电影，季维看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回去时候给你妈买盒巧克力吧。”李可拍了拍他的手，“虽然她看不上我，我也讨厌她，但如果她能不找茬，我就让让她吧。”
别看李可有时候脾气火爆，但却是个说到做到的姑娘。所以，后来刘女士对她的各种挑剔，她都只当没听到。看电视的时候，刘女士不喜欢季维和她搂在一起，那就各坐各的。出去散步，刘女士直接走在她和季维中间，李可也笑笑作罢。
就连刘女士擅自把季维和她的情侣款马克杯换成了他们母子同款的，李可也咬咬牙忍了。
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相安无事，然而，弟弟李让的到访，到底让她和刘女士撕破了脸。（小说名：《婆婆驾到》，作者：琥珀指甲。来自：每天读点故事，看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