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名唢呐手,名叫王喜。他也是一名唢呐手,名叫刘忠。石头县十里八乡,没有谁不认识他们两个的。二人小时家里穷,被自己父母送往外地拜师学艺,各吹得一手好唢呐。谁家的红白喜事若能请到他们中任何一位,那简直就是烧了高香。大伙都直呼他俩“唢呐王”和“唢呐刘”。
唢呐王和唢呐刘,既是对手又是朋友。他救过他的命,他也救过他的命。两人有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约定:相互在对方的葬礼上,吹一曲自己最拿手的唢呐曲子。
一个午后,王喜在一场婚礼上表演完毕,盛情难却,喝了几杯酒,骑摩托车回家时摔倒在村头道边土沟里,气息奄奄,被刘忠发现后送到了医院,因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
几个月后,刘忠后腰长了个脓包,半个拳头那么大,别说吹唢呐,说一句话就疼得打滚。王喜想起自家有一个专门治大疮的祖传秘方,炮制烦琐,需要石榴树上的一种小虫子的巢,加上一些草药在砂锅里整整焖炒半个月。后来,刘忠的疮好了,王喜却瘦了整整二十斤。最好的东西要送给救命恩人,于是他们做出了上面的约定。
可平日里,他们依旧互不相让,争得你死我活。如果他们赶巧在同一个村子参加唢呐表演,必定会竭尽全力,不压倒对方誓不罢休。高昂的曲调往往会把周围几个村的村民引来,观看者人山人海,硬生生把一次丧事吹成一场盛宴,把一场婚礼变成一次巅峰对决。
一天,刘忠突然收到王喜的家人送来的白帖,说王喜死了,要他去吹唢呐。刘忠到了王喜的灵堂前,摆上戏桌子,吹起他最拿手的一首曲子,他要实现自己的约定。声调低沉,凄惨,缓慢。刘忠边吹唢呐边想起二人平时的你争我斗,到头来不过大梦一场,一切成空,禁不住潸然泪下。唢呐声也变得断断续续,磕磕巴巴。
“哈哈哈……”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个人从屋内走出来,“想不到唢呐刘竟是徒有虚名,最拿手的曲子错了那么多音符……”王喜竟然是装死!刘忠愤然离去。
三个月后,刘忠在县城当公务员的儿子对父亲说:“王喜竟然用装死来挑您的刺,您也应该用同样的方法来捉弄他,咱这次做得逼真些,不信他不上当。”刘忠犹豫不决,却又无话可说。
半夜,刘忠去院子里拿东西,听到隔壁房间的儿子在与儿媳妇轻声说话:“这次咱把请帖多发一些,把丧事办得风风光光,礼金估计能收几十万。”
儿媳妇说:“对,明年你就要调往外地工作了,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把能请的人全请来。不过,咱爹以后怎么办?”
儿子说:“放心!死亡证明、火化证明,我都通过关系提前办好了,全是真的。事后把咱爹送到几千里外的舅舅家,不就行了?”
第二天,王喜来了,看到刘忠的儿子儿媳满脸热情地收着礼金,立即判断刘忠是装死,来报仇了。他吹起他最得意、最拿手的一首曲子,边吹边想起从前刘忠曾救过自己,自己还以装死来捉弄他,有些过意不去。他故意吹错了几个音符,想等刘忠爬起来笑话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灵堂后却没有任何动静,王喜赶紧蹿进屋子里,一把掀开灵堂后床上的锦缎被子,只见床上躺着的刘忠,早已没有了呼吸,手中拿着一个散发出刺鼻气味的农药瓶……
唢呐刘,唢呐王 (原文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