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掩映在绿树中的黄庙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去光秃秃满是石头的一个叫博尔斯坦沟的地方出差,去参加代号为九七六处的工程项目验收,和一个从不相识的姑娘邂逅,懵懂之中,演绎出了一段至今想来都十分荒唐的事。为了这个姑娘,我专门来过这里,试图寻找虚幻的菩萨指点,做出情感的选择。
? 那时黄庙并不起眼,没有过多建筑物,没有僧人,也没有烧香拜佛的场景,人们还没有外出旅游的意识,还在为一日三餐而奔波劳碌不停。
? 工程验收需要两天时间。我和工程师老廖报名后就在招待所住下。招待所服务员小朱姑娘对我们很热情,一会儿送开水,一会儿又通知吃饭,一来二去,我便和小朱熟络起来。
? 小朱全名朱莉,招工来到九七六处,已经工作两年了。她有个妹妹叫朱烨,十八九岁,很活泼,从县城专程赶来探望姐姐,也住在招待所,房间与我们对门。
? 小朱的工作单调,平时来这里住宿的人不多,也没有多少事可做。这次工程项目验收,来了不少人,她显得有些忙碌。她妺妹是个勤快的人,给姐姐做帮手。
老廖喜欢开玩笑。他见朱莉姐妹俩和我很亲近,不由分说就当面把我介绍了一番,总体是我好的不得了,前途无量等,言外之意就是让我们往处对象的方面发展。
? 我年轻且玩心正浓,脑子里还没有对这事的考虑。老廖的玩笑话,把我弄了个大红脸,我在心里对老廖那个恨别提了。朱莉姐妹更是害羞不已。我们都不好意思地各自散去了。
? 为了第二天的工程验收能够顺利进行,验收委员会决定当晚加班。我和老廖分工,他负责核对工程合同和项目清单,我核实工程概预算执行和决算报告的情况。
? 为避免相互影响工作,朱莉又单独为我开了个房间。我埋头专注于几大厚本验收资料之中,连朱莉给我倒开水,都没有查觉。等我忙完,已是后半夜了。我竟然发现朱莉在我身后的一把椅子上睡着了。我很感动,一种男人天生的惜香怜玉之情油然而生,她是在陪我。
? 山区的天有些凉意。我没有叫醒她,只是把我的外套轻轻地盖在她身上。借着灯光,我端坐在椅子上,仔细端详着她。
? 朱莉长相平平,额头上刘海儿齐整,从脸到露出的脖颈和手腕看,她肤色白皙。碎花上衣的领口略微敞开,隐约可见的嫩肤给人带来无限遐想。
? 我欣赏着她,幻想着拥有女人的未来将是什么样的情景?她醒了,见我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脸红耳热不好意思低下头。
? 我赶紧站起来,对她的陪同表示了感谢。她小声说,她喜欢看我工作。
? 她发现身上的外套,连忙递给我,显得有些慌乱,脚步踉跄,险些摔倒。我扶住她,她羞涩地只是抿嘴微笑。我俩站得很近,都可以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 我送她回宿舍,她妺妹根本没有睡觉,还在等她。朱烨见我,向我笑着招手示意,说了句话,吓得我不敢吱声。她说,我拐走了她姐姐,现在总算还了回来。朱莉笑着追打朱烨,姐妹俩闹成一团。见状,我像是犯了错小孩,转过身就赶紧走了。
? 工程验收日程安排一天。上午验收委员会组织各组成员专家进沟现场查验。
? 沟里四十一条洞库依次排列在沟两边的崖壁上。每条洞库设计容量为五百吨。洞壁釆取了建筑混凝土锚喷技术。空荡荡的洞内不时传来说话的回声,也很阴森。
? 随后又沿着山坡查看了五六处哨卡,洞库周边的山顶,都用铁丝网围成护拦,以防止动物通过。
? 我提出的进沟哨卡射击孔偏离需改进的建议,得到了验收委员会的釆纳,要求设计、建设和施工单位各负责任限期进行整改。为此,验收委员会主任还在下午的会议上表扬了我这个唯一参验的年轻人,大家为我鼓掌祝贺,我站起身来连声致谢。老廖坐在我旁边,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为我拍巴掌。
? 朱莉负责为主席台上的领导端上茶水。她的情绪可能也得到了感染,我注意到她时不时回过头来看我。
? 验收会议完成了各项议程,决定通过项目正式验收,全场响起了长时间热烈的掌声。
? 晩餐后,老廖约我出门散步。九七六处十分僻静,周边都是高山。夕阳撒下的余辉,就像是铺上了一层诱人的金箔,路上行人稀少。已是九月天气,山区的傍晚送来了阵阵凉意,我们边走边聊。他说,今天你可出尽了风头,让我刮目相看。小伙子,好好钻研业务,你一定有出息的。
? 老廖接着说,朱莉姑娘不错,人虽不漂亮,但很能干。据他这两天的观察,是个会持家的本分女人,今后如跟上你,两囗子的小日子肯定过得美美满满。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说,我还小,不想过早考虑个人问题。他说,富兰克林讲过这样的话,结婚前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结婚后睁只眼闭只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定律。人到了婚龄,不考虑这事是不行的。他继续说,你们年轻人想得太简单,碰到合适机会就要好好珍惜,去争取不要错过。所谓不可操之过急,也不可坐失良机,就是这个道理。
? 老廖还建议我有机会去黄庙看看。他说他是学建筑的,年轻时对建筑风水有兴趣,还为此专门写过论文。风水学其实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可在当时却是封建迷信的产物,他因此受过牵连挨过批判。
? 黄庙弘扬的是藏传佛教,虽然现在没有僧人,但是那里风水好,有一百多年树龄的杨树参天耸立,山间溪流淙淙,清风拂面,鸟语花香,是不多见的仙境名胜。他让我去转一圈,亲自体会寄情于山水绿树间的感觉,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 我知道这收获指的是什么。看样子他是认定我要同朱莉殊途同归,组建家庭的了。他的热心肠及不厌其烦的认真态度感动了我,让我动摇起来。我试着放弃自己最初的想法,决定听从老廖的建议,尽快去黄庙,亲身感受一下那里的气息,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生活。 ? 工程建设项目验收结束返程的时候,我抽空又和朱莉在一起聊了很多话,这次活泼开朗的朱烨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姐妹俩记下了我的地址,说要给我写信,还要抽闲到我处玩儿。我都答应了她们。?
? 我在县招待所住下,老廖第二天要陪我一起去逛黄庙。
? 室外风很大,可以听到吹起的树叶打在窗玻璃上沙沙的声响。刮了大半夜的风,实在令人心烦,直到后半夜我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 绿树之间,黄庙透露出典型的藏族色彩,迎接我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 这里好像很久没有来过人了,枯枝败叶洒满建筑物四周,黄庙正面的木质门面和园柱上的图案装饰大面积起皮脱落。我站了会儿,按照老廖的指点,深深吸了一口气。
? 寂静山林之中的神秘感朝我袭来,而且愈来愈强烈,似乎有一个辩不清的声音缓慢而悠远地传来,搅动着我的五脏六腑。难道佛来了吗?这里真的有灵气吗?我感到害怕,扯住老廖的衣襟不撒手。
? 老廖忽然不见了,我寻找间,又看见朱莉姐妹俩向我跑过来。朱莉脚踩在石路上,趔趔趄趄,我赶紧跑过去扶住她,她却顺势倒在我怀里,香汗淋漓,气息急促,两个小拳头不停捶打在我身上。
? 朱烨也跑到我跟前,姐夫姐夫的叫个不停。
? 老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笑着面对我,大声吆喝:这就对了!
? 我赶紧使劲推开朱莉,朱莉却紧紧揽住我的脖子,把她的嘴唇贴上来。我急出一身汗,大吼一声,惊醒过来。
? 原来是一场梦。
? 吃过早饭,我和老廖乘车去黄庙。我没敢告诉他昨晚上的那个奇怪的梦,但愿黄庙灵验,能够给予我要的答案,不虚此行。
? 很凑巧,黄庙来了位披着红衣的西藏布达拉宫的喇嘛,他是个行僧。黄庙关闭多年,一直没有住持。黄庙所在的村庄,有七十多户人家,三百多口人,竟然没有出一个僧人,这主要是和当年的宗教信仰政策有关。黄庙里供奉有如来佛祖和观世音菩萨,尤其是释迦牟尼佛像和拉萨布达拉宫内同一藏像是一对,相当珍贵,是镇寺之宝。黄庙有小布达拉宫之称。
? 我们恭敬的对远道而来的僧人表示了虔诚之心。僧人汉话流利,单手举过胸前,向我们问好。
? 我们说明来意,僧人笑了。
? 他说,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人生相遇皆是缘份,施情过重,必遭天谴。女施主心里有男施主,是今生苦命,男施主阳刚气盛却顽劣不泯。要保名节,万不可再往来,方可避灾消祸。言毕,僧人面露微笑朝我们摆摆手,头也不回,四平八稳走进了树林深处。
? 我一时语塞,看着老廖发愣。他大张嘴,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看我,双臂紧抱直晃脑袋。他也不知道如何才是好。听了僧人一席话,大概意思已懂得,我是不能再和朱莉来往了。唉!算了,幸亏没有陷深,听高僧的话,就算了吧!老廖安慰我说。
? 走出黄庙没几天,朱莉没有失约,给我写来信。我记住黄庙那位僧人的话,没有拆封就把来信用火烧了。以后又接到她的几份来信,我都没有理会,还是不拆封,烧了。
? 后来她就没有再来信了。
? 我相信了僧人的话,表现出的绝情,肯定伤透了朱莉的心。与她失之交臂也可能是一生的憾事。
? 自此,我再没有见过朱莉还有她的妹妹。
? 我也再不想提起这件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