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值夜班回来，看见一个女人蹲在大门口。
女子提着一个灰色的行李箱，一件暗黄色的棉袄，一条姜黄色的围巾，皮肤被北风吹干，看起来像一个缩小了的橘子。
“你是做什么的？”张强用手电筒照了照那个女人的脸。
女人眯起眼睛，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给他写了一些字。
“出去写生，迷路了。”字迹细腻工整。
张强讽刺地一笑:“素描？你还是画家吗？”
女人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
张强拿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周-崔-卫。”
多好听的名字。
“你是哑巴吗？”张强俯下身，问道。
周翠微没有回答，伸手抚摸着自己额前的碎发。
张强看到她的眉心中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睛清澈得像冬天结冰的河水。
张强被那双眼睛看着。不知怎的，他突然后悔自己刚才问了这么一句粗话。
气氛有点尴尬，这时周翠微的肚子在咆哮。
张强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信我就进来吃点东西。”
2
张强和周翠微的晚饭是一锅面，清汤稀水，上面飘着几片白菜叶。因为家里有“客人”，张强特意在锅里做了两个鸡蛋，滴了几滴香油。
张强在山脚下的一家水泥厂打零工。工厂半开半闭。工作不多，他也赚不到钱。吃穿都很节约。
周翠微额头上吃出了细密的汗珠，眉毛和皮肤渐渐舒展开来，看上去像一幅细致的工笔画。
张强时不时用眼风扫她一下:“你真的是画家？”
周翠微打开行李箱，拿出同样的毛笔、素描纸和自己的画，好像是为了出示证明。
都是山水画，有素描，水粉，油画。画风细腻温婉，一如周翠微的气质。
等张强看够了，周翠微把画放回塑料袋里，坐在小板凳上静静地等着张强说话。
张强看得出这个女人比自己穷，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会画画。他总觉得这个女人比自己高贵，于是指着朝阳的房间:“你可以睡那个房间，比较暖和。”
昏暗的灯光下，周翠微朝他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画，拖着行李箱进了房间。
三
第二天早上，面条是周翠微煮的。
晚饭后，他们都出去工作了。
晚饭还是面条，张强做的。周翠微回来了，坐下来吃饭，也不客气。看来张强已经心照不宣地当成免费酒店了。
然而，她没有白活。有时她不出去画画，但她会在家里清理桌子和凳子，移除和清洗床上用品，打扫院子...她还自己买了一小车木炭，在正房里做了一个炉子。家里有了一个忙碌的女人，张强觉得自己的三间破瓦房突然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张强有时会看周翠微整理他的画。周翠微喜欢画他们山区光秃秃的一望无际的荒山，黑黑的干涸的河沟，结了霜的柿子和瓦顶。
张强很纳闷，问她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画的。
周翠微盯着画发呆，眼神落寞，里面藏着一种远山般的落寞。
因此，张强也就不再问。
但在零星的交谈中，他了解到，周翠微今年35岁，从小不会说话，但她很聪明，读了很多书，画画还拿过奖。她有过一段婚姻，但她丈夫发现她不能生育后，就开始打她。她眉间的伤疤就是这样留下的。
两年前，一个男人找到了新的爱人，和她离婚了。她父母早就不在了，他就出去画画，一个人流浪。
那天她在山里迷了路，然后遇到了张强。
张强听着这些东西，感觉自己就像刚刚被揉过一样，皱巴巴的。
“真不是个东西。”张强在心里骂着周翠微的男人。
他也是土生土长的恶业。他的父母去得很早。他初中勉强读完，15岁出去流浪。他在工厂打工，在工地搬砖，四处流浪，走过很多城市，但都是匆匆而来，却又匆匆而去，无法扎根。终于回到了山里。
他也喜欢画画，但是怎么学呢？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谋生上。
现实对弱者没有怜悯。张强意识到，在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里，他是一个弱者，一个失败者。他的生命是在冬天度过的，是灰色的。
"我们俩都不快乐——直到天荒地老。"周翠微听了他的故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张强笑了，他能理解，那大概意味着两个人是一条船上的人。
张强认为周翠微理解他，所以他也在寒冬里绽放。
有一天，周翠微画了一幅路。一个雪夜，路边有一排温暖的路灯，一个人的小小身影走在路的尽头。
张强很喜欢，周翠微就送给了他。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暖暖的，脸上火辣辣的。
第二天他买了纸，决定跟周翠微学画。
他和周翠微真的是心有灵犀。周翠微随便打手势几下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张强很有绘画天赋。半个月后，他又在那个小身影旁边加了一个影子。两个影子手拉手走在雪道上，画面原本的孤独感顿时烟消云散。
周翠微盯着画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一瞬间冻成了冰。
四
张强后悔了。
他觉得好好笑，不自觉地向周翠微暗示了什么，但又无法解释，因为他没有开口向她示爱，她也没有“说”不。
有点尴尬，连续两天，吃饭的时候，周翠微都避开他，张强担心也许有一天她会突然离开这个家。
得想办法让这个女人留下来，张强暗暗想道。
下班后，张强带回一个小女孩，四五岁，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棉袄，脸上和耳朵上有几处冻伤。她见了陌生人有点害羞，躲在张强身后偷偷看着周翠微。
周翠微脸上的冰一下子融化了，她蹲下来把小女孩迎到身边，比春天的柳条还柔软。
小女孩不肯走，张强就把她抱在怀里。
“这是妞妞，我女儿。”张强笑着解释，心想这招还真管用。喜欢孩子是女人的天性。“我要工作，所以一般都是让阿姨帮我带。”
周翠微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妞妞很快被吸引，蹭到周翠微怀里要糖果。
周翠微抱着妞妞，喜欢不舍。
张强试探地问道，“你觉得呢...以后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
“没有白带，我给你钱。”怕周翠微拒绝，张强赶紧补充，弄得像是正常的工作事务。
周翠微看着妞妞吃糖，看了一会儿，笑得像一朵轻盈的蒲公英，美丽而安静。她又转头看了张强一眼，在张强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张强心里的大石头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周翠微真的开始照顾妞妞了。她帮她洗脸，梳头，打开脏棉袄...没几天，妞妞就被收拾了，一看就是妈妈的孩子。
周翠的脾气比较冷。她以前一直板着脸，眼神很落寞。但自从妞妞出现后，她变得越来越活泼，爱笑，但笑起来也会哭，就像个孩子一样。
周翠微是个好女人。她心里有爱，心软。
张强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家人。
张强向周翠微表白。
他问周翠微，“你呢...喜欢妞妞？”
周翠微自然喜欢。
张强用手揉了揉衣服角，说道:“我也喜欢。”
“你看...我们可以一起养妞妞吗？”张强用手示意了一下，“妞妞是个可怜的宝宝。她从小就没有妈妈。如果你愿意为她做母亲，我...会好好待你的。”
这个表白和一个没有家具的毛佩芳一样，听起来一点都不刺激。
周翠微久久没有说话，但当她听到“她从小没有妈妈”这几个字时，睫毛微微颤抖。
张强的心里乱糟糟的，就像赛马一样。他暗暗责怪自己太傻太率直。如果周翠微拒绝，他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时间就像骑马跑一座山一样漫长。周翠微终于“开口”了。她拿出笔记本，郑重地在上面写了一个字——OK。
五
周翠微答应做他的女人。张强兴奋地彻夜未眠。
他真的很爱周翠微和牛牛，想和他们共度余生。
现在他们需要举行仪式，给村民发喜糖，并宣布。从此，张强就有了家庭，有了事业。
张强一大早就揣着存折去了县城。他买了瓜子和糖，红色的喜字和红色的蜡烛，给妞妞买了一件新衣服，给自己买了一双皮鞋，最后给周翠薇买了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路过珠宝店，想着送周翠微一个结婚礼物，就买了一个镶钻的发夹。
张强把买来的东西装在蛇皮袋里，扛到了车站。腊月的风像刀子一样硬，但一想起家里还有妇孺等着他，心里就暖暖的，像拎了一抽屉馒头。
在车站入口处，他被一根电线杆吸引住了，电线杆上贴着几张告示和一句正在寻找你。张强眯着眼搜寻了一会儿，伸手撕下那张纸，放进口袋里。
六
两个小时的车程好像过了一辈子。
张强的心情比车外起伏的地形还要复杂。无数的念头和猜测闪过他的心头，但每一个都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抓不住也抓不住。
张强脑袋一片空白，家里空无一人。
家具和东西一样多，除了周翠微和妞妞不在了，这个家空得可怕。
张强拿出《寻找你》看了一遍。
没错，上面这张照片确实是妞妞一岁多的时候的样子。上面写着，如果你能提供线索，将不胜感激。联系人周翠微，最下面是一个电话号码，周翠微从来没有告诉张强。他甚至从未注意到周翠微有电话号码。
张强自始至终保守着一个秘密——(小说名:妻女，作者:慕蓉。来自:每天看一些故事，看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