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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 9月24日17:36人民网
从北京图书馆出来,逆风走了一会儿。风卷起灰尘打在脸上,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站在树下避风。我摘下眼镜,用手帕擦去上面的灰尘。我重新戴上眼镜,感觉眼前突然一亮。我在这树下站了很久,听着风声,看着匆匆而过的行人。我的思绪回到了我刚刚离开的地方:图书馆的一个小展览室。那个地方吸引了我的整个心灵。我有点惊讶:那小小的房间怎么能容下下一个巨人的光辉一生和伟大胸怀?
我说鲁迅先生,我想到的是鲁迅先生。我只是看到了他的手稿,他的信件和照片。这些也是我所熟悉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他。这些年来,在我危难的时候,在我绝望的时候,在我感到疲惫的时候,我常常想起这个瘦弱的老人。我常常怀着强烈的爱和恨想起他的文章。我特别记得前两天晚上在殡仪馆的情景。半玻璃棺材没有遮住他困倦的脸。他被芬芳的鲜花包围着。夜晚很安静。四五个朋友在外面干活,除了轻微的谈话声什么都听不到。我站在灵前,看着他慈祥的脸。我想到了我个人从他那里得到的帮助和鼓励,他充满艰辛和斗争的一生,他对青年的爱,他对中国人民的关心和他对中国未来的期望。我以为,在日本帝国主义者踏足华北,中国天空乌云密布的时候,他离开了我们。我不敢相信死亡就在我眼前。我对自己说:他睡着了,他会复活的。我曾经这样安慰自己。要是他能打开棺材坐起来就好了。然而,我看了看。我走开了,又回来了。我还是看了看。他从未动过。我知道他活不成了。我无法控制我的眼泪。我对着那张像誓言一样慈祥的脸说:“你像一个太阳,普照万物,连我微小的青春都被你照亮了。你就像一个永不坠落的巨星。我也在黑夜中看到了你的光芒。中国的年轻人不会辜负你们的爱和期望,我也不会,你们会活下去,活在我们心中,活在中国青年心中,活在所有中国人心中。”的确,这么多年来,他慈祥的笑脸,棺材下沉睡的脸庞,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记忆。在艰难和绝望中,每次想起灵前的情景,我都找到新的力量和勇气。对我来说,他的生活是灵感的源泉,正如他的书是我的指南。没有他的尖叫和犹豫,我可能写不出小说。
又是过去了,那是更早。1926年8月,我第一次来北京进入一所大学,住在北江边的一所同兴公寓里。在北京生病,没进考场,在公寓住了半个月就走了。那时候北海公园还没开放,我也没去过别的地方。在北京,我只有两三个偶尔来聊天的朋友。有一本书一直陪伴了我半个月,那就是《呐喊》。我已经读过了。我读了《狂人日记》和其他几本发表在成都《新青年》杂志上的小说。我一下子没听懂。我慢慢学会了爱他们。这次我有更好的机会阅读它们。在这种悲惨孤独的公寓生活中,是他的小说安慰了这个失望的孩子的心。我第一次感受并相信了艺术的力量。接下来的几年,我从未离开过尖叫,带着它走过了很多地方。后来有了散文诗集《流浪》和《野草》,读起来更有爱了。我还能背出《伤逝》中的几段。自觉不自觉地,我学会了一些控制文字的方法。现在写了几部小说,我得感谢第一个让我明白如何驾驭文字的人。以我的小成绩为例,我真的不能称之为他的学生。但墙边一棵草的生长,也要靠太阳的恩惠。鲁迅先生曾经是照耀万物的太阳。
不,他不仅仅是一个太阳。有时候他是一棵大树,就像眼前的树一样。这棵树为我挡住了沙尘暴,他也为无数的年轻人挡住了沙尘暴。
他,我们敬爱的鲁迅先生,已经去世十三年了。大家一想到他,马上就会想到他的道,他的文章。这是每一个读者和研究者永远铭记和热爱的。他的作品已经成为中国人民的财富。这些我就不用提了。今天,当我从他的生活和作品展览中出来,站在树下躲避风沙时,我想起了:
这个巨人,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却有着一颗伟大的心,用一生的时间,教导着同胞们反抗黑暗势力,追求光明。他预言了一个自由独立的新中国的到来,他为这个未来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他忘了自己为这个未来铺路。他没有骗我们。如今,他预言的新中国已经成为现实。然而,当所有人和全国人民欢欣鼓舞的时候,他却没有在我们中间露出一个笑脸。终其一生,他诅咒中国的黑夜,赞美中国的光明。但他只是呕吐,然后在黑暗中死去。今天,光明的新中国已经到来,而最有资格看到它的他,却永远闭上了眼睛。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对于这一点,我们只能更加感激他。
风一直没有停过,但街上的阳光更加灿烂。我已经休息了一段时间,我必须前进。1949 10 6月11日
(选自《文选》1949-1979,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后记:《怀念鲁迅先生》作者巴金,1904,四川成都人,原名李尧棠。1928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发表过《死亡》、《重生》、《激流三部曲》、《爱情三部曲》、《憩园》、《寒夜》、《游记》、《海上杂记》、《废园外》、《活在英雄中间》等中篇小说。还有《巴金选集》和《巴金全集》。巴金的散文有他小说创作的一些特点,即叙事平实,语言朴实,但却能表达强烈而深刻的感情。建国后写的散文,无论是歌颂志愿军、歌颂新中国、新生活,还是记录出国访问、缅怀故友的经历,都保持了朴素的叙事风格和真实的情感内容。
在《回忆鲁迅先生》中,作者回忆了两个场景:一个是为鲁迅先生守灵;二、年轻时去北京考大学,因病在公寓里看《呐喊》。全篇描写了鲁迅先生的伟大人格和作品对自己的巨大影响,深切歌颂了鲁迅先生一生的奋斗历程和成就。
本文的第一人称叙事是巴金散文的基本表现形式。第一人称方便写笔记,表达真情实感。作者对鲁迅先生的记忆是从自己的真实经历和感受开始的,这使他的作品有了真实的心理基础和特定的艺术情境。作者只是简单描述了自己从北京图书馆出来后对鲁迅先生的回忆和怀念,没有刻意组织结构和使用华丽的语言,而是在散文的后半部分加入了关于鲁迅先生的评价性话语,都包含了深刻的情感内容。整篇文章用平实的语言展现了一个具体的情境,从而将读者吸引到散文的氛围中。比如作品开头的一段话,是为了展现对鲁迅先生的缅怀而设置的场景,而作者为鲁迅先生守灵的叙述,作为对情境的精彩描述,极其感人。
在谈到《我们会见了彭司令员》一文的写作时,巴金曾说:“我写这篇短文并不觉得自己在大惊小怪。我只是诚实而简单地描述了我们与彭将军的会晤...我只是直截了当、毫不做作地告诉了会议。”“整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是真的,不考虑事实,不考虑对话,不考虑感受。”(《集火后记》)不是写文章,而是老老实实、不做作地记录生活,这的确是巴金散文创作最鲜明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