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有备无患。
没有什么比生与死更重要。生死大事怎么可能毫无准备?生有准备,死怎么可能毫无准备?所以在我的家乡,几乎每个人一过40就要给自己准备一口棺材,以备不时之需。
在人生中做好死的准备,既有“自古谁不死”的从容,也有“风萧萧,水寒萧瑟”的悲壮。两者结合起来就是村民乐观豁达的朴素生活态度。
造棺材是大事,大事要有规矩,要讲究。规矩是在良辰吉时开工,举行烧香放炮等仪式;注意材质好的棺材。
遵守规则容易,找到好材料难。
做棺材的师傅说他父亲的棺材材料很好。
怎么会不好呢?70年前,爷爷在一座山上种杉木,选出来的杉木苗又直又壮,都是参天大树的胚胎。
爷爷种下树后,每年都带着斧子上山。病、弱、歪的树一棵一棵被砍,山林逐年萎缩。在山上只剩下10棵杉木的时候,爷爷没有停下脚步,每年都要砍伐1棵。在整座山只剩下1棵杉树的那一年,爷爷去世了。父亲说,在爷爷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的眼睛还是不愿意看向策达旺山的方向。
当我父亲40岁的时候,杉树上的两个人几乎没有拥抱过。割的时候,父亲请了村里八个壮劳力拖下山,然后解开晾了一年,再请制棺人动手。
棺材建好后,我爸爸、师傅、叔叔、大哥合力抬进厢房。地上已经有两个大板凳,棺材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上面,远离地面避开潮水,然后盖上竹席隔绝灰尘,再锁上门,防止被猫狗和我家狗怀疑的调皮小儿子闯进来,以免污染损坏他的“宝贝”。
父亲一有空,就避开我,悄悄打开门,钻进厢房,看看棺材是否安全。
你越不让我看,我就越好奇,越想看,所以每次我都像影子一样偷偷跟着父亲,他怎么开锁,钥匙藏在哪里,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发现父亲每次看着棺材安然无恙,眼神都是轻松的,没有一丝忧虑。
看人,看颜色,听声音。我暗自高兴,终于找到了父亲的软肋。我想攻击他。因为父亲小时候穷,上不了学,他恨自己“瞎”,希望我学业有成。因此,我对自己的学习要求非常严格。在完成作业之前,我决不能出去玩。看到同伴们无拘无束,毫无经验的吊儿郎当,我觉得很委屈,很痛苦。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别有用心。
我爸爸又高又壮,肩上扛着200斤的担子。无论是在崎岖的山路上,还是在泥泞的田埂上,他都轻如鸿毛。如果我跟他硬抗,那就像鸡蛋碰石头,我也不会那么蠢的去自杀,但是我会想尽办法找机会智取。
小学二年级寒假的一天,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一早,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去镇上卖红薯粉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奶奶。我吃完早饭,太阳还裹在浓雾里,沟里厚厚的霜闪着寒光。我一直用嘴里的热气来搓我冰凉的手。每次做的时候,嘴里都会冒出一团白色的“仙气”。我不得不不停地用脚跳跃来驱除一些寒冷。
我看着外婆用她的小脚丫喂完猪后,她赶紧偷了翅膀的钥匙,悄悄溜了进去。我的目的是把父亲的棺材推倒在地,利用撞击地面的冲击力将其撕裂。然后锁门,等爸爸发现门锁还完好无损,就不会怀疑我了。
当我唰的一声掀开竹席,棺材的红色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我的血液也涨到了边缘,就像一壶开水,推动着我小小的心脏狂跳,随时从胸腔里迸出来。
我用尽全力去推,棺材却像根木头,一动不动。我用脚使劲踢,还是没动。但我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咚,咚”声,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
我当然不愿意这么便宜。做不到就来文章。我爬上大凳子,然后登上棺材。我的头都快顶上屋顶了,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威武高大。我瑟瑟着裤裆,试图像如来一样,在孙悟空的手掌上撒尿,以示轻蔑和胜利。
就在我要小便的时候,奶奶手里的竹竿落在了我的屁股上。我本能地松手,阴茎像弹簧一样缩进裤裆,突然弯腰抬起臀部,像猫一样跳到地上,向门口跑去。奶奶骂了我一顿,小脚丫在我后面蹦蹦跳跳。不到半分钟,我就把她甩得远远的。
我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我害怕被父亲打。我不敢回家,躲在庙里。寺庙可以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沾一些供品。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从城里回到家,已经是黄昏了。寒风像刀片一样锋利,皮肤刺痛。没吃晚饭,他们就和兄弟姐妹分别了,在寒夜里为我哭泣。
他们徒劳地喊叫,我听不见。因为我睡着了。那天,我运气不好。殿里没有人烧香,也没有供品可吃。整个寺庙静悄悄的,我又冷又饿又困又害怕。但我不敢回家,只能留在这里避难。我发现祭坛下面的几个蒲团又软又暖,就用他们的席子和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
后来我姐跟我说不应该,她也找不到我。我妈哭了,我奶奶懊悔地捶着膝盖。
到了晚上,寺庙变得越来越阴森恐怖,一般人都不敢贸然踏入。我父亲很勇敢,给我抹黑,在庙里找到我,把我带回家。
父亲没有打我,而是把翅膀的钥匙换到了一个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当然,我也记住了教训,再也没有试图去撞父亲的棺材。
1995年夏天,我从一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成长为县政府的公务员。父亲年近六旬,却依然腰板挺直,双腿有力,力气很大,工作能力不亚于一般年轻人。
那年夏天,天气出奇的热,大地仿佛蒸笼里的热馒头,到处冒着热气,人的精神都被热气赶跑了,像隔夜的蔬菜,软软的,一点也不邋遢。
一大早,我还在睡觉,宿舍的门被敲得很响。当我打开门时,我看到那是王牧,我儿时的伙伴。他来早市卖菜,受母亲委托。他转向我,说家里有急事,得赶紧回去。至于有什么急事,王牧说不上也想不起来,因为我的家人和动物都很好,我母亲也没有详细告诉他,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急事。但是妈妈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的。哪个母亲会拿自己即将上班的孩子开玩笑?当时农村没有电话,只能给领导留言,骑车赶回家。
我家离县城20公里,骑车1多小时到。
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都在家,但他们的神情和行为都异常,让我感到不安:奶奶和妈妈抹眼泪,让我心慌;农忙的时候,父亲从来不下地干活,这让我很惊讶。我还闻到了还没散去的浓浓的火药味。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哪怕是石头溅起的火花都可能引发爆炸。
我的到来,像一桶水,浇灭了炸药粉。
在儿子的支持下,妈妈的眼泪止住了,她详细地告诉了我整个故事。
原来,村里一户困难户突然去世,家里很穷,没有棺材。这时,已经没有棺材可以埋葬了。虽然村民们东拼西凑,把棺材的钱都找来了,但这么热的天,师傅造也来不及了,尸体发臭。连亲戚朋友都敬而远之,不敢靠近。孤儿寡妇们很无助,无助地哭着。父亲受不了了,决定把自己的棺材捐给死者。活人给死人捐棺材在农村是禁忌,没人敢打破这个规矩。
奶奶和妈妈怕坏了规矩的爸爸受到上天的惩罚,坚决不同意。我父亲坚持要捐赠。他认为人们有很大的困难,必须帮助他们。棺材送去后可以重建。
奶奶和妈妈说,把棺材给别人,被雷劈了怎么办?父亲说,如果他因为给灾民送棺材而被雷劈,那就说明上帝不讲理,不讲理的上帝不需要尊重他。
各说各的道理,互不让步,双方僵在那里。哥哥们都在外省打工,也救不了现场。舅舅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妈急中生智,把我叫回家。
我妈万万没想到,我的到来居然促成了我爸的愿望。我说,我同意我爸爸的意见。
我说同样的话,奶奶和妈妈都沉默了。
父亲赶紧说,你刚带了很多帮手来,时间不等人。我们一起把棺材放到车里吧。
滑板车、随身携带的棍子、绳子都是爸爸早就准备好的,妈妈也来帮忙。我们四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棺材放到板车上,然后绑得紧紧的。父亲不放心,就在棺材周围检查了一下,确定是安全的。
大叔帮忙收拾完车后,就忙着收米了。此时太阳在第三极。
从我家到死者家有一段很长的斜坡。我爸在前面拉着滑板车,我在后面使劲推,滑板车咯吱咯吱的往上走。太阳火辣辣地晒在我背上,薄薄的衣服像热铁皮一样粘在我身上。我希望我能把它们撕下来。到了坡顶,我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然后就下山了。父亲在下坡前突然停下了滑板车。
路上没有行人,死者家属的哭声清晰可闻。
父亲转过头,让我赶紧回城里工作。我说我帮他送到死者家里,父亲说,我真的不需要。路并不远,而且是下坡的和平路。他可以自己拉。他不让我闻那具发臭的尸体。后来听我妈说,我爸为了不把那恶心的味道带进屋里,在回家前跳了好久的河。然后他连续几天没胃口吃晚饭。
那一年,父亲65岁。他送来棺材后,我们想给他准备一个新的棺材,父亲拒绝了。他很坦白的告诉我们,他死后就干净了。
19后的一个初夏夜晚,父亲平安离世。在火葬场排队等骨灰的过程如坐针毡,一秒一秒如度日如年。我跑到广场上透透气。当我看到烟囱里飘出一股特别白的烟时,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