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缺点,他在视听语言的细节上有问题。单个场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剪辑节奏往往滞后,繁琐镜头多。有时候他喜欢用平淡的对话来推进故事,对话缺乏表现力。
本质上,诺兰是一个肤浅的创作者。他擅长在游戏中进行复杂的思考,并为观众提供解谜的乐趣。他的叙事结构精巧巧妙,却冷冷无味。看完他的大部分电影,观众更多的是佩服,而不是感动。
但说到对当代好莱坞电影的综合影响力,诺兰能排到最近二十年导演前三,也许只有詹姆斯卡梅隆和昆汀·塔伦蒂诺能和他相比(斯皮尔伯格毕竟太老了,他们属于上一个时代)。我不是说这三个人是最好的或者是我最喜欢的,而是他们对“好莱坞电影”这样一个特定对象的影响力,我的评判标准不是票房。
诺兰是主流商业电影的革新者和改革者,但他不是颠覆者。主流商业片不欢迎颠覆,只接受改良。
但是,对于创作来说,创新并不是需要吹捧的东西。有很多好的导演和电影是不创新的,也有很多创作者做了创新但最后的作品却高度平庸。总的来说,我们欢迎创新,但不能只说创新。创新和好,毕竟是两回事。
诺兰的创新体现在几个方面。
首先,他在超级英雄电影中引入了一些真实的政治和社会问题。以前这些都不讨论。意大利学者艾柯曾批评说,既然超人有这么大的能力,那天天抓强盗小偷有什么意义?他完全可以改变世界的规则,真正造福人类。但好莱坞不是那样拍的,这就决定了超级英雄电影本质上是童话。不过《黑暗骑士》三部曲中涉及的一些冲突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可以找到的。换句话说,诺兰让蝙蝠侠去处理一些真实的社会问题,而不是超人面对的那些假问题。所以三部曲第二部出来的时候,我们都记得很多观众感叹这是一部对人性探讨最深的“大片”。很难避免夸大一部漫画电影有多深刻,但至少说明在之前的同类大片中,确实没有达到《黑暗骑士》的水平,甚至在这方面可以和一些艺术片或者社会片相提并论。诺兰在主流大片制作的大片中就是这么做的。但是,他采取的策略并不深刻。他只是选择了很多流行的话题,扔进了电影的叙事中,观众自然会从中找到自己关心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一些风格上的创新。更具体地说,是叙事风格的创新。
20世纪90年代以来,包括好莱坞在内的世界各地的电影都痴迷于一种复杂的非线性叙事结构,有时被称为网状叙事、迷宫叙事、片段叙事、拼贴叙事或益智电影,名称很多。典型的电影有《上海黎明》、《低俗小说》、《穆赫兰道》、《锁》、《股票和两个冒烟的桶》、《疯狂的石头》等。
诺兰就属于这种趋势。他不是最早的,但身高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诺兰的主要武器有两种,一是人物的主观视角限制,二是宏观交叉剪辑。本质上,这两种手法是有矛盾的,因为交叉是以某种全知的观点从一个场景跳到另一个场景,这与人物有限的主观观点相冲突。所以诺兰的作品有的强调交叉剪辑,比如《黑暗骑士三部曲》《致命魔法》,有的强调主观视角,比如《失眠》。但在他的前两部个人作品,即《追踪》和《失忆》中,两者结合得非常好。他牺牲了全知视角,将交叉剪辑的对象限定为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段的跳跃,故意打乱线性的时空连贯性,使得影片具有很强的解谜性质,尤其是失忆,成为诺兰最难理解的影片。
我们先简单回顾一下失忆的叙事方法。全片有两组画面:黑白直接叙述和彩色倒叙。一* *是45段,用正反连接。在谜团解开之前,这种叙事方式让观众体验到类似于主角的失忆感。在没搞清楚门道之前,我们根本搞不清前一幕和后一幕的关系,观众也无法在脑海中形成一个连贯的故事。可能当我们在思考一个彩色段落的含义时,突然闯入黑白画面,暂时抹去记忆,紧张地开始新的段落。
这种复杂的叙事需要优秀的信息分发能力。你不能把这个故事分成几个部分来讲。导演必须在关键片段中留下时空或因果关系。所以影片中每个颜色段落的开头和结尾的镜头都是相互搭配的。通过这种纯粹的电影方式,观众的记忆器官被打开,具体来说:
彩色1搭配1+黑白1+搭配2彩色2搭配1+黑白2+搭配3彩色3搭配2...
因为色彩是倒叙,其实只有在每个色彩段落的结尾,观众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联系。当观众理解了这个设计,他会特别注意每一个新色段来的时候开头的搭配镜头。
还有很多其他的线索贯穿其中,比如虽然关键的捷豹镜头从彩色变成黑白和彩色,但由于相似度明显,观众不难认出来。
一般来说,失忆需要观众积极参与。我们要善于发现片段之间的时空关系,然后从破碎的时空关系中找出故事的因果关系,最后在自己的脑海中组装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设计叙事迷宫是诺兰的强项。在这方面,诺兰说他受到了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斯威夫特的《水之国》的影响。而其他擅长复杂叙事的导演,通常是在看到最后一块拼图的时候,让观众了解全局。但对诺兰来说,这可能还不够。有时候要研究好几遍才能知道每一个细节埋伏的意义。
复杂叙事在当代电影中非常流行,很多刚出道的导演都可以很好的学习(比如宁浩)。难能可贵的是,诺兰并没有止步于自己的招数,他在《盗梦空间》中尝试了一些新的东西。这部电影的设计非常复杂,很难向观众解释复杂的设定,这使得过程非常有趣。
他用自己最擅长的交叉和多个平行的最后关头的拯救,在主线上嵌套了多个故事。更有意思的是,让时间以不同的速度在不同的梦境层面流逝,这样就给影片带来了一个新颖的噱头或者说动机,然后用各种不同速度的高速摄影来表现每一层的空间,放大张力,视觉上产生一种非常新鲜的冲击。另外,诺兰把主要的悬疑和叙事拼贴游戏放到了科布和妻子的情感辅助线上。表面上看,这条线索很婆婆妈妈。他们总是在说什么要生死与共,但如果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因为死亡会带来梦境状态的转换,这还是叙事拼贴的借口。这条辅助线直到片尾才揭开谜底,让观众恍然大悟。
这两条线索采用了不同的视角。主要任务是将观众带入全知视角。观众只要跟着队伍走,肯定不会输。辅助线更多的是女建筑师阿里阿德涅的有限视角,对观众隐藏了关键信息。她主要是通过对主人公的观察和审问,带领我们探寻科布内心隐秘的过去。
同样,这种复杂的叙事策略也是在主流大片中实现的。
诺兰经常面临的批评是,他的电影是庸俗和流行的现代主义,比如把严肃艺术中长期流行的一些手法当成山寨版,从而娱乐更多的人。的确,通过诺兰的电影,普通观众可以舒服地理解和欣赏一些非常前卫的艺术理念。但是诺兰电影的定位决定了他们总是缺少那种迷人的暧昧,他们并不打算真正挑战观众。他们太像只有一个解的积木游戏了,精准稳定,所以机械冷漠。诺兰的反面例子是去年在马里亚姆巴。
无论如何,诺兰的《黑暗骑士》三部曲和《盗梦空间》的大受欢迎,说明了当今好莱坞商业电影确实存在一定的弹性空间,也为其他人指出了其想象的边界。他改造了好莱坞爆米花电影和超级英雄电影,也在一定程度上改造了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