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里去往目的地的路只有一条,樱依旧维持着跟在佐助身后的状态。
一起旅行以来,虽说樱习惯了在两人的交流模式中,佐助扮演聆听的角色。此时明知道他的沉默有着拒绝交流的意思,面对这样的状况,心思活络的樱也感到些许吃力。起初她还会搜肠刮肚找一些佐助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可前头的人完全不给反馈,几番尝试之后,樱终究放弃了缓和气氛的独角戏码,只静静地由着佐助领着自己前行。
脚下的路由平坦的宽路渐渐过度为起伏不平的窄道,沿途的住户稀稀落落,等二人到达山麓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见人家了。
出发时还悬在天边的太阳此时也快移到头顶,气温却不升反降,林中植被密密实实,抬头所见皆是遮天蔽日的巨木。
寻找草药本属于樱的专业领域,可佐助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上山的时候依旧以领路人的姿态走在前方。
虽说作为忍者可以在高枝间飞跃前行,可底层的灌木成片地连着,站在高处根本无法辨清地面的植物,两人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上山的路虽然不好走,好在每年参拜山神的村民踏出了一条成型的小路。
进入密林之后,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寻找药材这件事上,不再纠结于佐助的心情,她的身心都放松下来。期间有一次,樱停了一阵查看跟前的草木,等她回头时,发现原本一往无前的佐助正等着她。
“找到了吗?”
佐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出口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又冷又厉。
樱有些诧异佐助的主动开口与默默等待,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两人就这样一高一低地沉默对视,佐助并没有回头继续走的意思。
“樱,你的病,是不是跟我有关?”
这一路上,佐助绞尽脑汁地分析樱反常的原因和异样的行为。他可以肯定的是,樱在一步步疏远自己,他确信樱的这种疏远并非由于主观情感上的厌恶,回想起她的神情语调,佐助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忽视了樱那无意间流露的忧心与不安。他甚为气恼自己为何此刻才将最近发生的一切理得通顺一些。明明不管在境况多么复杂激烈的战场上,他都能冷静地分析出局势并采取准确的措施。可与樱相关的线索他居然才想通,他紧皱着眉沉着脸发泄对自己的不满。
佐助那样的神情落入樱的眼中,却促使她的思维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散。
佐助大概又会觉得自己是个大麻烦。樱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不仅治不好自己的病,而且这病还莫名其妙地扯上了佐助。
*
最初的时候,樱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问题与佐助有关。她依稀记得,起初她的手或肩膀会偶尔莫名地微微刺痛。在调动查克拉初步检查后,她确认自己身体无恙,且这些疼痛较之昔日任务或战场上的伤远算不上什么,她简单地将这些不适归因于身体的过度疲劳,毕竟他们才完成了一项不小的任务。
那个晚上她与佐助相拥而眠,一切都寻常不过,可夜半时樱却被疼痛生生磨醒。她像是刚做完剧烈运动一般,浑身是汗。汗湿的衣物冷冷地粘在她如同火烧一般灼热的皮肤上,那如同被数不尽的虫子啃蚀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袭上心头,樱在毫无心里准备的情况下无助地轻吟出声。好在她反应迅速,死命地封住了嘴阻止喉咙中声音的扩大,在佐助微动着身体尚未清醒前及时息声。
樱一点一点地将空气吸进身体里,再一点一点地呼出来,疼痛令她眼中满是生理性泪水。待疼痛渐渐平息,樱放开早已咬破的嘴唇,极为小心地爬出佐助的怀抱。她下床,极力稳住呼吸,抖着手从包裹中找出新的换洗衣物后,步态虚浮地走进了浴室。
樱将湿透的浴衣脱下后,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除去几道夕日战斗留下的伤痕,身体各处的皮肤并无异样。樱皱着眉发动了医疗忍术,开始诊断自己身体内部的状况,可依旧查不出任何问题。她百思不解,调整呼吸为下一阵疼痛做准备,可直到她身体里的灼热感都散去后,那钻心的疼痛仍未再次来临。樱不禁怀疑方才发生的一切是否是奇怪的梦魇作祟。她清理好自己的身体,再次做了一遍全身检查后,套上干净的衣物走出浴室。
“怎么去了那么久?”
昏暗的室内倏然响起熟悉的声色吓得她差点将手中的衣物掉在地上,樱摸着胸口长呼口气问道:“佐助君,吵醒你了吗?”
佐助在黑暗中摇了摇头,意识到樱大概看不清他的动作后,他又出声回应:“没有。”
樱缓缓走近,那阵疼痛令她精疲力尽。
“不舒服吗?”
佐助明确感受到樱的不对劲,在樱回到床上时他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冰凉的体温令他心颤。
“怎么这么冷?”
“不知道…很累…”
樱由着佐助抱紧自己躺下,由五脏六腑渗出的寒意令她无意识地贴紧身旁的人。疲惫使她很快陷入混沌的状态,可在她尚未完全入睡时那奇怪的疼痛再次复苏。
樱大睁着眼睛,咬住下唇竭力地绷紧自己忍不住哆嗦的身体。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口中的铁锈味扩散开,那阵疼痛终于在她几乎用光了全身力气应对时散去。
“樱,怎……”
催眠医疗忍术并不需要耗费很多查克拉,只需要找准穴位。樱在佐助话未说完时另他入睡。好不容易,她与佐助才发展到这个阶段,在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前,她不能让这段关系出现任何差错。
樱再次起身,她跌坐在床边用廖剩无几的精力苦苦思索。脸庞上流下的泪分不清是物理性的疼痛还是精神上的无助所致。
“到底怎么了……”
樱将脸埋进双膝之中低声啜泣。
像前一次一样,疼痛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樱抬起头,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回过头看着床上的人。她真的好想告诉佐助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可佐助知道了会怎么办呢?她会成为佐助的累赘吗?佐助会赶走自己吗?
樱伸手去触碰佐助的脸,在碰上的那一瞬间,剧痛毫无征兆地猛烈袭来。
“呃啊……”
樱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身体再次因为疼痛而不断渗出汗水。
樱倒在地上,弯着身体抱紧自己,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应付,只能无助地等待那些疼痛如抽丝般自行散去。许久之后,樱缓过神爬了起来,盯着疼痛源起的手指——方才触碰上佐助的手指。片刻后她似想起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回头盯着佐助,而后面如死灰地再次伸出手。果然,当她的手指再次触碰上佐助时,疼痛如期而至。
像是用痛苦麻痹自己,樱不死心、不服输地一次次尝试,等到喉咙里充盈着浓烈的血腥味,她才停了下来,她终于确信这奇怪的疼痛会随着自己与佐助接触时发作。
佐助醒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樱已经不在身边。起身后看见无力椅靠在窗口的樱,佐助莫名就从她沉下肩膀的姿态里读出了某种绝望。他最初的反应是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用尽摇晃了几下脑袋,再度向樱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对着自己微笑。
“佐助君,早。”
樱的声音像每一个他们一起醒来的清晨那样愉悦轻快。
“早,樱。”
刚才的一幕果然是自己没完全清醒的错觉吧。
可在接下来的几天,樱的行为却开始一点点退回他们刚一起旅行时的状态。
樱会要求双人间,樱不再窝在他怀里睡,多数时候甚至是背对他躺着。
樱在他不解的目光里,狡黠地笑着解释,“我觉得还是要在佐助君面前保留一点神秘感,我这么粘着佐助君,万一佐助君厌烦我了怎么办呢?”
佐助叫那无处发泄的闷气憋得头疼,去他的神秘感,她一开始爬进自己被窝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这些。
好几天夜里两人都是背对着毫无交流地入睡。只是佐助不知道,樱在深夜里时常忍着剧痛去碰一碰他,她傻傻地期盼着那些莫名其妙的疼痛会自己消失。
病情进展远超过她的预料,几天后她便意识到,这令她作呕的病已经严重到只要她靠近佐助就会发作。
师傅的行踪不定,信发了好几封才得到回音。
樱也想回木叶,可是佐助呢,他会跟自己一起回去吗?
*
樱在佐助如审判者的姿态下艰难地点头,她知道已经很难再隐瞒下去。
“你一靠近我,就会发作,对吗?”
佐助一贯冷淡的语调另樱觉得,他说出口的这件事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波澜,那些积累了这么多天的委屈就快酝酿成崩溃的情绪。
樱哽咽地回应,“对……”
佐助的眉头越发向中心聚拢。他看着樱泫然欲泣的表情,默不作声地回头,走了几步后他说:“我认为你应该回木叶治疗。”
樱的眼泪终于解脱了束缚,他说的是「你」。
“我能找到解药!”
樱倔强地抹去眼泪,她才不会让他看不起自己,她才不允许他把自己当成一个麻烦。
樱一闪身跃到了佐助的前方,她忽然有些厌恶自己像小媳妇一般委屈巴巴地跟着他,因过度在意他的看法而几乎丧尸了自己一贯积极果敢的个性。
*
樱分辨着林下的草木,同时细致地辨别土壤的质地,终于在二人差不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发现了线索。樱回头对着与她谨慎保持距离的佐助说:“佐助君,你在这等我,这里的生境应该会有我要找的药材,我需要去里面看一看。”
佐助看向樱所指的方向,密实的林子根本辨不清里头是什么情况。
樱像是看出了他的犹疑,她再次开口道:“我自己可以。”
樱没有等佐助的回应,她剥开远比自己高的枝丫走了进去,心中燃起的希望令她将细腻的情愁都抛在了脑后,她集中精力寻找着解毒药材。
师傅在综合她的情况后,只给出一个可能的猜想。虽然表现出症状的只有樱,可她与佐助大概都中了某种血液毒素,只是师傅并不清楚这种毒素为何会在樱靠近佐助时候发作。樱想起了很久之前在一本古籍上描述过的血液解毒药材。也幸好他们旅程途中正好碰上了适合这种药草生长的生境,樱才坚持上山。
果然,在樱的额背都是汗水的时候,她找到了那片开着白色碎花的药材。
“找到了!”
樱欣喜若狂地跑近,蹲下身体伸手抚摸那小小的叶片,在再次谨慎地确认。
她将采摘的药材细致地包装好,同时预留了几株用于引种培育。
*
找到药材后,樱觉得回程的路都较之来时轻松。可等她靠近佐助所在之处时,耳边却传来利刃碰撞的尖锐声响。樱心下一惊,她大跑着往前冲,横在眼前的那些缠绕着带刺藤蔓的树枝划伤了手臂樱也完全不自知,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另她心慌。
等她终于剥开眼前最后一层障碍,佐助跪倒在地的背影跃入她的视线。
“佐助君!”
“别过来!”
佐助的厉声制止令樱愣住片刻,这时她才看清倒在佐助周围的几具尸体,而那些尸体竟兀自冒烟融化。
“佐助君你怎么了!!”
樱惊叫着继续走近。
“别过来!我说过了你别过来!!”
佐助爆怒地吼叫起来,同时剧烈地喘息。
佐助的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樱大体判断佐助应该只是中毒。她不顾佐助态度强势的反对,抖着手从刃具包中拿出一颗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下后,跃到了佐助身后。
“春野樱!”
佐助努极,咬着牙喊着她的名字。
“我没关系的佐助君。”
樱平静地说完,手中亮起了绿色的光芒,温暖的查克拉缓缓流入佐助的筋脉。
佐助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好在对方用的只是神经麻痹性药物,樱稍作治疗后佐助便恢复了行动力。
“樱可以了。你离我远一些。”
“嗯……”
樱虚弱地回应后,脱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樱?!”
佐助急切地转身,可眼前的景象远远超过他的预想与承受能力。
樱的身上遍布着猩红的血液,他像是被刺骨的冰水兜头淋下,身体如失了魂一般无法动弹,直到樱倒向他。
“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