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语法方面,高州白话有一些语法特点如修饰词位于被修饰词之后,以及比较关系表达方式等与古越语相同或相似。例如副词在动词之后作为补充成分,如:行先(先走)、买多啲(多买些)等。形容词在名词之后作为修饰成分,如:人客(客人)、鸡公(公鸡)、菜干(干菜)。隋唐时称俚人住的楼阁为“干栏”,而现今高州白话称为“栏杆”,仅次序有所改变等。这些特点与汉语有别,而与古越语以及与其有关的壮侗语族的语言相同。《越绝书》卷八载,“朱馀者,越盐官也。越人谓盐曰‘馀’”。这是古越词语“倒装”的著名例子。类似例子壮侗语族诸语言中不少。如壮语的“肉猪”(猪肉)、哥大(大哥),水族的“蛋鸡”(鸡蛋)、“水开”(开水)等等。再如比较关系表达的方式,高州白话一般用“甲+形容词+‘过’+乙”式,古越语也有这样比较式。如高州白话:我走得快过你、我大过你。壮语:个这高过个那。黎语:你高过我。水语:弟高多姐。
“儿”、“头”尾的构词能力强于广州话。广州话用“儿”、“头”作为构词尾的只限于“乞儿”、“膊头”(肩膀)、“铺头”等少数词;高州用“儿”、“头”来构成新词的相对较为普遍,甚至出现广州话少见的“子”尾(贩子、拐子、蚊子、松子(松果)、栗子)例如: 普通话:鸟儿 小鸭 小猪 凳子 小拇指 广州:雀仔 鸭仔 猪仔 凳 手指尾 高州:雀儿 鸭儿 猪儿 凳 手指尾
广州话不少词并不用“头”尾,如“石”、“砖”、“脷”(舌头)、“骨”(名词)等;高州则多用“头”,如“石头”、“砖头”、“脷头”、“骨头”、“锁头”。
表动物性别的词尾与广州有所不同。在多数粤语中,表动物性别的词尾用“公”(雄性)、“乸”(雌性);但高州是用“牯”、“乸”作词尾的。例如: 普通话:公马——母马 公牛——母牛 广州:马公——马乸 牛公——牛乸 高州:马牯——马乸 牛牯——牛乸
有些事物在高州方言中用性别词尾表述,可能反映当地人对自然现象的认识水平。例如,广州话的“虾”高州用“虾公”,“雷”则说成“雷公”。 高州白话保留有较多的古越语遗留,已为学术界所公认。古越语的音有三个特点:一是声母有一套唇化声母,如[kw][kw‘]等,一般无[u-]介音;腭化声母,如[tsj][tsj‘][sj]等,一般没有[i-]介音。二是元音一般有长短元音的对立,如[a:]与[a],[i:]等。三是声调的类别比较多,一般都有六至九或十个调类。现代高州白话也有这些特点。而“小称变调”是有趣的语音变化,在高州,带鼻音的“猪”字和不带鼻音的“猪”字的含义是不同的。不带鼻音的“猪”是一般意义上的猪,而带鼻音的“猪”则是指小猪,有亲昵、怜爱之意。又如,“花”、“瓜”、“鸭”、“车”等字也可以通过加鼻音而表示“小”、“可爱”的附加意思,如:猪花(猪仔);侬花(小孩子)等等。除了加鼻音,还有升高调的变化。“猪”、“花”、“瓜”、“鸭”、“车”这类字都兼顾了加鼻音和升高调的语音变化,如:荷花(是平阴读的)。也有只升高调不加鼻音的,如“女”、“猫”、“鞋”、“妈”、“爸”等字,也能表示亲昵怜爱的附加意义。更有趣的是,声调变化的位置不同,表达的意思也不同,如:红红,如果是前面的“红”升高调,则是说程度很高,该事物颜色“很红”;如果是后面的“红”升高调,则是程度低一些,是“红得恰到好处”、“红得让人喜爱”。
高州方言的这种语音现象就是语言学上的“小称变调”。从生理学解释,是由于“高频声调表示体型小”而起。从语言学来分析,则与儿童语言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儿童喜欢把话语的声调说得很高,让人觉得很“嗲”、很天真可爱。这种语言特性渗透到日常生活语言中来,具有了较为普遍的语言现象。
除了表示亲昵之外,还可以表示“往小、往低处说”。例如,在“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组词里,我们通常会把“小学、初中、高中”三个词变调,但一般不会把“大学”变调。因为“大学”是这组词里最高级的学习阶段,而“小学、初中、高中”都比“大学”低一些,我们可以把它们说得小、说得低。又如,我们通常会把“学生”变调,但我们一般不会把“老师”变调,因为“老师”处于相对尊位,不应该往小、往低说,而“学生”应该去尊敬老师,且年龄上是晚辈,所以通过变调往小里说。 1、“矛”(高州话接近普通话读音máo),”有“的反义。在粤语口语中(广州音),一般用”冇有“,而高州话就直接用“矛”,这是高州话与粤语口语的最明显区别。“矛”等于现代汉语中的否定词“不”,可以直接从普通话译到高州话来,在大多数情况下可以代替普通话的“不”字。例如,“我不喜欢”译为“我矛中意”,“去不去”可以译为“去矛去”。而且,和广州话不一样,而和普通话有相似之处的是,高州话的“矛”可以后置。例如普通话说“你去不?”,广州话说“你去唔去?”,高州话说“你去矛?”。而在书面文字读音中,高州话与粤语是绝大部分是一样的。
2、 “DAY”(知道的意思。这不是英语的,只其音与英语相同)高州方言的“知”字发音和英语的DAY相同,和普通话有非常大的不同。其实,这与古代发音有一定的联系。经专家研究,上古没有舌上音,就是说,古代没有翘舌音,即普通话中的zh、ch、sh声母。上古的人这些音时多发舌尖中音,即今天普通话的d、t、n、l。例如以前的人说“猪”,不是说zhu,而是说du。d这个声母的古代用法仅在少数方言里保留,潮汕话和粤西白话就是其中的两个。高州话的“知”保留了d声母,反映了古代语音,是研究古语的有价值史料。同时,“知”还可以反映古代语法。古代语法以单音节词(字数为一个字的词)为主,今天的普通话多数用多音节词(字数为两个或以上的词)。在粤语中单音节词则较多保留,如“食”。作为粤方言的分支,高州方言同样保留了不少单音节词。我们说“知不知道”,可以说“知矛知”,而普通话就不能说“知不知”。
3、高州音不分“买”和“卖”,化州音则不分“鞋”“孩”和“蟹”,这是很有意思的一种现象,外地的朋友要想区别化州音和高州音就从这几个字入手。
说高州人买卖不分不是说高州人不知道这些字的含义,高州人也知道买入卖出的意思,但发音就是分不开。在茂名地区,能开分买卖的是可能只是茂名市区一带的人。如果高州人说去买(卖)米,从口音上听,不知道他是去把米买回来还是拿米到市场去出售。
4、“雕”字。某些字眼,特别是生殖器官的名词,男女性都有。形容高兴时,有些高州人会说“好雕爽”;好吃就是“好雕好吃”,“雕”字已经成为高州人的象声词了。女性生殖器官的名词,高州人说得不多,说得多的是珠三角和香港人,叫一个男人就是“西佬”,把女性生殖器官装在男人身上,珠三角的人看来都是人妖多。
以上几点现象仅是高州方言之河的几条小流。高州方言精彩缤纷,例如语气词丰富,副词特别,保留古语词“晏”“朝”等现象,都记录着高州古往今来的风土人情,有丰富的文化、语言研究价值,是粤西方言的一个瑰宝。我们应该热爱和保护本地方言,认真发掘其价值,才能为我国语言、文化注入新鲜而有活力的血液。 粤方言高州白话从语音到词汇,甚至语法,都显示出诸多与北方汉语不同的特色,其中不少折射出古百越语的遗迹,概而言之有以下数端:
1、声母方面,缺乏i、u 介音而存在一套辱化声母[kw]、[kw‘],这跟壮侗语支和苗瑶语支的特点非常相似。
2、音系上,高州话有长短韵母[a]、[e]的区分,在汉语方言中有明显的长短音区别的方言不多见,而在壮侗语族中长短韵母乃是普遍的现象。
3、在构词上,变调手段运用得十分频繁,对声调的分化产生了催化的作用,这亦与华南地区的大语言环境相适应。
4、词汇上,有不少词语明显来自非汉语,说明古粤语跟其他少数民族语言有密切的接触关系。例如,痕(痒,壮语、布依语、侗语、黎语、村话)、冚(盖,壮语、傣语、黎语、)、啷(涮漱,壮语)、杰(稠,壮语),孭(背,壮语)、氹(塘,坑,壮语)虾(欺负,壮语、黎语)、拲(推,壮语),冧(倒塌,壮语)、遖(跨,壮语、黎语)、咧(伸舌,黎语、傣语、京语)、嬲(生气、怒,壮语)、谂(想,壮语)等。
5、语序上“中心语+修饰语”的情形较为普遍,如:“鸡公”(公鸡)、“鸡乸”(母鸡)、“行先”(先走)、“食多啲”(多吃点)等,与壮语、侗语、黎语的语序相吻合。此外,表给予义的双宾几句中指物宾语在前,指人宾语在后的特点,都跟与民族语言间的接触有关。
6、某些语法特点也与民族语言的影响有关。例如高州白话的指示代词现今分近指、远指、近指是[nei/1i55],远指是“嗰”其实便是古汉语的量词,而是一种泛称(如“个中滋味”,又如“白发三千丈,缘愁似箇长”)。那么,高州白话如何将“箇”用于远指呢?原来,早期粤语也是不分近指、远指的,不过在粤地特殊的语环境中,由于百越语的侵蚀,出现了近指[nei/1i55](来自壮侗语的近指代词neix),这里,原来只作为泛称的“箇”就自然地承担起远指的功能。 粤方言高州白话发展而来,由于早期交通不太发达,在某种程度上保留了古汉语的语言特点,如古韵尾完整保留,入声声调亦得以保存。高州白话的词汇中也有不少古汉语的“化石”,反映在以下四点,从中可观照汉语的一些特点。
1、单音节词比较丰富,这些词语不少来自古汉语。例如“颈”(脖子)、“翼”(翅膀)、“衫”(衣服)、“晏”(晚)、“着”(穿)、“至”(最)。
2、有些古语词是日常通用的,活跃于口语层面,与普通话这些古语词多用于书面语体不同。如“饮”(喝,比较“饮食”)、“度”(量,比较“量度”)、“行”(走,比较“行动”)、“卒之”(终于)、“适值”(恰逢)、“抑或”(还是)。
3、有些双音词的词序中与普通话相异,却与古汉语相合,如“齐整”(整齐)(《晋书》:“王师见部阵齐整,将士精锐”)、“紧要”(要紧)、“挤拥”(拥挤)(《读书偶记》:“食毕出,再发签人,方无挤拥纷扰之患”)、“菜蔬”(蔬菜)(《宋诗钞·池口风雨留三日》:“孤城三日风吹雨,小市人家只菜蔬”)、“消夜”(夜宵)(《梦梁录》:“进呈精巧消夜果子”)等。
4、方言熟语保留古汉语词。高州白话有些非常俚俗的用语,其实保留了古汉语的词语或用法,一般人习焉不察。如谚语“打烂沙煲问到笃”(查根究底),“问”即“璺(《方言》:“奏晋器破而未离谓之璺”),“笃”即“豚(《广韵》:“丁木切,尾下窍也”);高州白话有成语“失惊无神”,形容惊慌失措的样子,其中“失惊”也是来自唐代口语,如唐人笔记《幽怪录》:“将军失惊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