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作者“于世事有不平,因抽毫而抨击”的现象,在作品中通过形象描绘,几乎广泛有所反映,而其中有些笔墨就形成为极其深刻而又发人深省的讽刺。第四十四回,当孙行者来至车迟国,得悉众僧遭受迫害的痛苦情景,因而叫他们都逃走,但和尚们竟说:
老爷,走不脱!那仙长奏准君王,把我们画了影身图,四下里长川张挂。他这车迟国地界也宽,各府州县乡村店集之方,都有一张和尚图,上面是御笔亲题。若有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高升三级;无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就赏白银五十两,所以走不脱。——且莫说是和尚,就是剪鬃、秃子、毛稀的,都也难逃。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怎么也是难脱。
粗粗一读,以为是作者喜欢运用戏笔,夸张其辞;细细一想,不然,在作品所描写的整个故事的背景下,和尚们这一番饱含苦楚和辛酸之话,竟是反映了平平常常的事实。这种讽刺笔墨,显然出于作者对当时暴政的愤怒和对下层群众无端受酷害的广泛同情;因此,目的在于指摘时弊,而且讽刺之尖锐和辛辣,锋芒直接指向当时的执政者。再看第七十七回,唐僧受困狮驼城,行者赶往灵山哭诉如来;当教主说“你且休恨,那妖精我认得他”时,作者笔锋一转,猛然让猴头失声大喊;“如来,我听见人讲说,那妖精与你有亲哩”。而当如来说明妖精的详细来历后,行者又马上接口道:“如来,若这般比论,你还是妖精的外甥哩。”这里虽然是一些俏皮话,但作者通过孙行者这种真真假假的调皮口吻,在形象描绘中曲折地寄寓着极其深微的讽刺意味。这,我们只要联系全书中多次写到的神佛和妖精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时,行者总是忍不住要以讽刺的声口予以指摘的情景,就不难体会和理解作者的良苦用心。孙行者对佛祖和教主们的调笑和不庄重,实际上就是反映着作者对这些宗教权威甚至政治上的统治者一定程度上的轻蔑和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