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点亮了红蜡烛,走出了房门。
我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子。窗户纸上,先是映出一片橙红的烛光;随着烛光的摇曳,光晕里映出了一个打柴人的身影,虚虚实实,如梦如幻。
我正看得出神,伴随着隔窗人影,传来了妈妈清脆年轻的歌谣:笑话笑,笑话笑,笑话戴着破毡帽。我的病似乎好了很多,拍着手喊起来:“真好看,真好看!影子人,影子人!”
影子人头戴一顶毡帽,他的侧面影像轮廓十分清晰:细眯的眼睛,高耸的鼻梁,大张的嘴巴。
这时,又传来妈妈的歌谣:笑话乐,笑话乐,笑话背着柴火垛。真的,只见影子人身背一垛柴火,迈着缓慢的步子,在烛光里走着、走着,一步一步走出了烛光,好像走进了远山的雾霭之中。
影子戏演完了,妈妈举着红蜡烛走进屋子,只见她另一只手拿着一张用素纸雕镂的影子人——就是那个头戴毡帽的打柴人。
妈妈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她不停地哈气,嘘暖着双手,又用双手摩搓着脸颊。
从此,我记住了妈妈为我在窗户纸上演出的影子戏,和那个叫“笑话”的影子人。就在这有趣的游戏中,我的病好了。
那一年,我三岁。
我认定妈妈是这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因为她用一根红蜡烛就能给我变出一个有趣的影子人。
说来真怪,就从那天开始,只要妈妈一点上红蜡烛,影子人就会从烛光里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闪光的黑衣服,小小的个子,只有三寸来高;他戴一顶毡帽(不过,没有那么破),背后背着一捆柴火。他一出现,就唱起妈妈唱过的那首“笑话笑”的歌谣。
妈妈看着她送给我的影子人让我这么喜欢,她也很得意地笑着。
每天晚上,影子人都在烛光里和我玩儿,直到夜深了,才和我告别。
临分手时,他必定摘下小毡帽,用细细的嗓音向我说一声“明儿见”。然后,他又戴上小毡帽,向烛光的阴影里走去……
二疏?离
又过了一年,我家从农舍搬进了城里的大瓦房。家里点的是电灯,灶火改成了煤火。我有了许多玩具。我还看上了电影。
我家不再点蜡烛了。渐渐地,影子人也被我淡忘了。
有一天夜里,全市停电,远远近近,一片漆黑,家家窗口,黑洞洞的。没有灯光的夜晚,很寂寞,也很孤单。
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在抽屉里,看见过一段蜡烛头。妈妈告诉我,那就是我小时候她给我照影子人的那根红蜡烛。我曾经拿起来看了看,它只剩下一寸多长,我又不经意地放了回去。
今夜,我赶忙把它找出来,点亮了这蜡烛头。
好几年没点过蜡烛了。它昏黄的光一跳一跳的,满墙的影子都在晃动。我已经很不习惯这幽暗的烛光了。
可是,就在烛光的跳动之中,那小小的影子人又出现了。
它还是穿着一身闪光的黑衣服,戴一顶毡帽,背后还是背着一捆柴火。
“你还记得我吗?”影子人很兴奋地问。
“我,我还记得,你,你是影子人。”
“对呀,对呀!你可长大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它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