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个大早,赶个早茶 / 黄爱东西
我们要约好喝顿早茶吗?
唔……让我好好想一想。好吧好吧,早茶就早茶吧,那我们之间的情形,要么就是特别熟,要么就是特别不熟。
像我这种特别痛恨早起又不得不早起的人,说起喝早茶这件事,如果要答应,只可能是两种情形:为了特别熟的朋友一咬牙豁出去;为了特别不熟的朋友一咬牙豁出去。
一咬牙豁出去的意思也是两种情形:睡得正香,闹钟大响(如果听得到的话),用尽毕生的毅力挣扎起床,扑出门去;干脆熬个通宵,正待神思恍惚半明半灭之际,时间差不多了,面无人色蹩出门去。
不管以什么样的情形出门,只要出了门就好了。
到了茶楼就好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外面,天可能还没亮,又或者,刚准备亮。
早上喝茶,通常叫上一壶普洱,有人喝不惯那种味道,那可以叫普洱加菊花。反正我早茶一定叫普洱,解腻、醒神、醒肠胃又不伤胃,虽然所有清醒的时段都喝单枞或者铁观音,但是早上……不行不行,太“寡”了,空着肚子,很容易醉茶,那可是比醉酒和醉烟还难受的事情,而且,很伤胃。
来来来,让我们先好好地喝一会儿茶,聊一会儿天,或者,发一会儿呆。
我们很熟吗?那就好好地集体发一会儿呆。
我们还不熟吗?那就聊些什么吧。
我们广州人是可以一整天都泡在茶楼里的,就像那个关于旅行的笑话一样,早上5点半到11点是喝早茶和早餐的时间,11点到下午两点半是吃午饭,两点半到6点喝下午茶,6点到9点吃晚饭,9点到12点喝夜茶,12点到凌晨三点是吃夜宵……然后,一二三四,再来一次,你甚至连睡觉都没时间。
当然当然,实际上没有人逼着你这样子从早吃到晚。这种营业时间只是实实在在地方便。也顺便说说我们为什么约在这里——如果喝早茶,我通常会出现在陶陶居、泮溪和白天鹅。从前广州的茶楼和酒楼是分得很清楚的。虽然现在你可以去茶楼吃午饭,而去酒楼喝夜茶。但从前广州的茶楼就是茶楼,只经营早午茶市、点心和龙凤礼饼,不经营饭市,不包办筵席。而酒楼就是酒楼,只经营饭市、随意小酌、包办筵席,不做茶市和点心。说得再简单一些,就是,如果在80年前的广州,若你要一眼就分辨出茶楼或酒楼,你可以看他们店里的柜子——设饼饵柜的,是茶楼,喝茶;设烧腊柜的,是酒楼,吃饭。最早把酒楼和茶楼一起开的,是陶陶居,据说当时还颇费了一大番周章。说起老广州的茶楼,你可以去看看陶陶居和莲香楼,而说起老广州的酒楼,你可以去看看广州酒家、大同酒家、大三元酒家,它们都是出名的老字号。
而泮溪,那是解放后全国第一家园林酒家,老榕树长在酒家中庭的正中央,那里的间隔用的是原装正版的满洲花窗;至于白天鹅吗,呃,那是广州的第一家五星级酒店,无敌江景,最主要还是相对安静舒服,如果不想领教人声鼎沸,就去那里,看看沙面,再看太阳照耀珠江。
喝茶最多喝个20分钟,无论你是没睡醒还是还没睡,无论你饿还是不饿,你都会开始有食欲。要叫些什么吃的吗?
如果比较饿,我会叫糯米鸡和拉肠。糯米鸡其实不是鸡,拉肠也和任何动物的内脏全无关系。
如果不算太饿,可以叫蒸排骨、虾饺、烧卖、芋角、咸水角和凤爪,口味嗜甜的话,莲蓉包、麻蓉包、奶黄包、马拉糕、马蹄糕甚至姜醋。在这里,烧卖不是饼,是一种肉做的颇为袖珍的小吃,姜醋倒是可以喝,但主要内容是吃里面的软烂猪蹄和硬硬的鸡蛋——在广东,这是产妇坐月子时必备食品,不过因为太多人爱吃,所以稍具规模的茶市都备,男女老少一起吃。
还是不饿吗,那可以叫一碗老火靓粥。以老火靓汤著名的城市,其实老火靓粥也同样优秀,喝一次早茶,总是要长点花边小知识——老火靓粥煲得不好的地方,广州人也不爱去喝早茶,道理和著名食肆必备老火靓汤一样,那是基本功。
我不太知道别人对一顿早茶的期望值有多么高或者多么低,但是,基本上我们出来的时候都觉得吃得有点多,虽然我在吃的时候不断提醒自己,这只是一顿早餐,但通常都不会再考虑午饭了,而如果是第一次喝早茶的朋友,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发愁说,怎么办,我还约了人吃午饭,怎么办。
每年,大概会有那么两三次,起个大早,赶个早茶,吃完了喝完了站在街上有点发傻——我很难得在早上吃饱了的同时,还脑中一片空白地看着喧闹的广州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