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情
文/王永高
一九七六年九月,天气异常冷,天空阴霾不散,秋风萧瑟。一进十月逐渐云开雾散,变得晴朗起来,好像出现了“小阳春”。我就是在此时踏进了三间黑屋子,走上了三尺土台子,在一方破旧的黑板上开始教书育人。
那时我还不到十七岁,心智特别幼稚。和同学们一起劳动,一起活动时,根本看不出那是老师那是学生,只不过我比学生粗一点高一点而已。我比大学生就大个三四岁。我发育晚—蹲苗。
课外活动时——确切地说和学生打闹时。我也没有老师的样子,和学生抱在一起摔跤,我们翻来覆去,上去下来,难分胜负。有时为了取胜,我不择手段,费尽全力把学生摔倒,并骑在他身上,让他不得起身。每次一反起来就得半个钟头,甚至还多。每个人都反的灰头土脸,大汗淋漓,我也不例外。总归是岁数大两岁,每次取胜的都是我,也许是学生给我点面子,给我点尊严,故意让着我,要不不一定都是我取胜。我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那时的老师学生,学习生活单调,上课,下课;语文,数学,除了写字就是算题,枯燥无味。
每天最能活跃气氛的,激情高涨的,师生最开心的事,就是打龙围—我让学生手牵手围成一个大圈,我把大圈用杆子划上一条杠,我指名一二报数,数一的是一队先进圈,数二的是二队,在圈外用篮球打里边的人,里边的人要快躲闪,如果被球打着就要出圈,站在圈的外面等着。里面的人不光躲避打来的球,要是打来的球没有力气,你就趁机把它抱住,抱住一个球,就为本队赢得一分,被打下来的同学就可以进去一人,壮大自己的队伍。早晚把一队的人全打下来为一波,然后二队的再进,一队再打二队的。
一开始同学们不知所措,看到打来的球,吓得嗷嗷叫,满圈乱跑,乱作一团,根本就不敢去抱球,很快就被打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学们的胆量逐渐大了起来,越来越会躲避,越练越有经验,很难打下,这样时间就会拖的很长,影响上课时间,于是我就限定时间,每队只打二十分钟,(我们勤工俭学买了一块“马蹄子表”,放到教室的窗台上)在二十分钟内看谁打下的人数多谁就获胜。
我的力气大准头好,小同学一捡到球就递给我让我打,开始球在手里也不听使唤,不是打偏了,就是打飞了。
打龙围这项活动学生最开心,最有激情,能够尽情地释放出快乐,抛弃所有的烦恼和忧愁。
我们每天都要玩打龙围,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时间久了,球渐渐的在手里就听使唤了,抓起它随心所欲,它也掉不了,越练打的越准,说打谁就打谁。
一开始最好打,因为人数多目标大,很容易打着。后来人数越打越少,目标变小了,光剩下些“难缠”,就不好打了。
要想打的准,首先要抓住目标,不能满坡扑蚂蚱。要判断好目标的动向,根据目标的速度,确定投球方位。不能直接照着目标打,那样往往会打不到,因为目标在不断地运动中,当你的球打过去,目标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必须判断好目标是向左还是向右,这是最关键的。根据距离与速度的时间差,投球时要打目标的前面大约一尺左右,一般就打中了。但有时判断也会失误,你打向左,他却跑向右,有时你打的离目标远了,也就造成了偏差。
学生越练越精,他能看你的眼神行动,当你认为他要往左时,他却跑向了右,让你打了个空。后来我先用假动作引诱他一下,知道他要跑向哪里,再实施准确打击。学生笑称我“老师有勾眼”。
这项活动既锻炼了学生的反应能力,又增强了学生的身心 健康 ,还培养了学生的勇敢精神。为了给队伍挣分,他们勇敢地抱老师打来的球。特别是女同学王兰,她人长得漂亮,浓眉大眼,机动灵活,又很勇敢,她会判断球的力量,看到老师打过来的球又高又没有力气时,她就鼓起勇气勇敢地把球抱住。有时圈里就剩下她自己了,眼看就要结束了,可是她东躲西藏,机会来了就快抱球,一连她能接住好几个球,人员又多起来,同学们都为她加油,呐喊助威,她更加有自信,越来越勇敢,有时老师打来的球力量很大,满以为她不敢抱抱不住,可是她硬是抱住了,把她连人都打倒了,她还牢牢地抱着球,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只见她累的气喘吁吁,脸像块红布,汗水直流。男生徐文也是这样,他会看风使舵,我一般把球打的低一点,打高了害怕伤着学生,我低一点照着他的腿打,他就来一个“旱地拔葱”躲了过去,我打高一点,他抱球就有了机会,很难打下他,往往都是我宣布不打了—上课。才算结束活动。
有时已经超过时间耽误上课了,同学们还在兴奋头上,一个劲地要求再打会儿,我就依着同学们“好,再打会儿。”(其实我也没打够)有时会连着打两班。
同学们汗流浃背,衣服都湿透了,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滴,每个同学都顶着个红扑扑的脸蛋儿,可爱极了。我便带领他们到大湾边洗洗脸,解解汗再上班。
打龙围是同学们的酷爱,我抓住这个契机告诉学生,我们玩就要玩的痛快,学也要学的扎实。要想玩的痛快,必须学的扎实。课堂上如果不认真学习,就不能参加打龙围。同学们为了参加打龙围,课堂上严格遵守纪律,认真听从老师的教导,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那时虽然上大班,(时间长)学生学习一样很扎实,成绩刚刚滴。
那时的 体育 课很简单,除了赛跑还是赛跑,上 体育 课时我也没忘了抓学习。学校没有操场,我带领同学们到生产路上赛跑。那时路上没有车辆,行人也很少,不影响赛跑。我带上一根棍子,棍子上锭上一个钉子,带上小黑板,粉笔和黑板擦。在生产路上我用步子大约丈量出六十米远的路段,路段的一端我把木棍栽到地里,把小黑板挂在钉子上,把黑板的两端 出上两道数学题(列式计算)。路段的另一端学生排好两队,人数对等,进行比赛。我手拿小红旗,口里含着哨子,哨子一吹,红旗一挥,两个同学直奔小黑板而来。我规定不光跑得快,还要算得对才赢,要是都算对了,跑得快的赢,如果跑得快的算错了,跑得慢的赢,一节课每个同学得做四五道题。这项活动既锻炼了学生的身体,又增强了学生的学习兴趣,一举两得,很受学生喜爱。
我们的教室又矮又小,一到夏天,在屋里上课,就像进了柜子又闷又热,让人受不了。我就带领同学们把教室搬到刺槐林里上课,那是些生长多年高大的刺槐树。我把黑板挂到树杈上,在林间选一块空隙比较大且又平坦的地方,摆好课桌和凳子,这就是我们的课堂了。头顶上是层层叠叠茂密的树叶,阳光根本射不透,下面又阴又凉,这里是天然的降温场所,夏天在这里上课是再舒服不过了。但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要是遇到阴雨天,我们必须马上打道回府。
我们的教室是黑屋子土台子。值日生值日时满屋子尘土飞扬,同学们身心 健康 很受影响,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又无能为力。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艳阳高照。我想今天天气这么好,盐场荒水里一定会爬出骨碌来,我们去勤工俭学吧。于是我就号召同学们回家拿蓝子,到盐场的荒水里拾骨碌。
当我们回家路过黄海盐场盐务所时,看到那里正在准备搞建设,那里备下了许多红砖、水泥、沙子等。我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让学生来抬砖—铺地面。把教室用红砖铺铺既美观又整洁,扫地时再也不能起尘土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想法一出现,就一锤定音,立马布置学生去盐务所偷砖。
上午最后一节课,我做了具体的安排,四五年级用筐子抬,三年级学生每人搬两块砖,(那时上学晚岁数大)一二年级学生每人搬一块。利用中午午休的时间,乘人不备,我们就行动。
一排长长的队伍在班长的带领下出发了。我在教室里等待着他们胜利归来。学生走后,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心想,万一被人家发现了怎么办?又想,中午他们睡觉,没人看管,没事。学校离盐务所大约有两华里,我让学生每天中午抬两趟,不等他们起床我们就收手,神不知鬼不觉,两个星期三间教室就能铺完。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自然心就不慌了,那些忧虑一下子就释然了。
我站在校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盼望着他们顺利归来。远远向南望去,只见我的一班人马,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四五年级抬的在前,一二三年级搬的在后,仿佛一条巨龙,昂首挺胸,绵亘蜿蜒,徐徐走来。
那一筐筐崭新的红砖缓缓地运到了教室里,一块块就像刚出炉似的,那颜色鲜亮,还有一股砖窑味,从筐里倒到地上还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特别兴奋,马上就在讲台上铺起来。我嘱咐学生不要贪多,少抬快走,要注意安全,特别是一二年级学生,不说话快走路,以免惊醒盐务所里的人。
我要把地面铺得美观,精心策划着铺个枣花形状。讲台很快就铺完了,下面刚铺了三趟,班长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报告老师,不好了!盐务所来人了!”
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坏了,坏了,这怎么办?”脑海里一片空白,班长在一边着急地问:“老师怎么办呀?”不一会儿我有了主张,“快,叫同学们快抬到家里去,我不吹哨子不准出来。”我又告诉班长,“给我把门锁上,快回家。”
我快把没铺的砖拾到旮旯里,迅速趴到了办公桌底下躲藏。心砰砰跳的厉害,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默默等待着……只觉着脸颊两边有汗水流了下来,一直流进眼角里又痛又痒,也不敢去擦拭,丝毫不敢出声,也不敢挪动,就像朝鲜战场上邱少云那样一动不动,默默忍受着……
教室里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能听的到。
不一会儿,我听到窗外有脚步的声音,心率跳的更加快当,仿佛心脏就要蹦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感觉直奔学校而来,我屏住呼吸,慢慢抬起头,两眼瞄向了窗户。那窗户是七棂子木制小窗,只见一个人影趴在窗台上,由于窗户小,窗棂子挡住了视线,那人一只眼闭着,用睁着的眼从窗棂中间往里看,两只手还搭在两鬓边,那样是为了聚光吧。
我默默等待着,看他到底要怎么样。他扫视了一会儿,只听他自言自语“都上哪去了。”说着转身就走了。
我始终趴在桌子底下,一动不动。大约过去十几分钟,我慢慢地爬出来,感觉腰有些酸疼。我的上衣都湿了。我快跑到窗前,透过窗户向外张望,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风平浪静,只有那火辣的太阳烘烤着大地。
躲过了一劫,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马上拿起哨子,趴到窗台上,脸使劲贴着窗棂子,嘴巴向外,使劲吹哨子。
不一会儿,同学们陆续从四面八方来到了学校。班长给我打开了门,“老师怎么样来?”我心有余悸地说:“可把我吓坏了,刚才盐务所里的人来了,他看了看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一次吓破了胆,立即收手,再也不敢去偷砖了。
讲台是砖的,地面始终是土的。那红红的讲台仿佛就是俊俏的姑娘打着腮红,和我们朝夕相处。我一进校门总是先瞅她两眼,心里无比舒坦。我站在讲台上心潮澎湃,干劲倍增,教起学来那是有使不完的劲头。
其实我们村和黄海盐场,(当时叫小场盐场)是“五好大队”,麦收季节盐场干部职工来帮我们抢收小麦;当盐场捞盐时,遇上了坏天气,我们村所有男劳力全力以赴去帮盐场捞盐。我们就像一家人,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我想,学校那三间地面,要是跟场部说说未必他们不同意。
一天,我又带领着同学们去拾骨碌,路过盐务所,这时建设已经开始了,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大干快上。一堆堆河沙金色发亮,一袋袋水泥堆成了山。我看见了它心里又在盘算一件事,我们只有一方黑板,年级那么多,要是把教室另一端再抹上一方黑板,让学生兵分两路,那该多好啊!
有了想法就要去干。这次不能再偷了。我鼓起勇气走向了盐务所办公室。红着脸说了一句“领导好。”然后自报家门,我是干什么的,我想干什么。没想到我话音刚落,盐务所领导就笑容满面地说:“可以,不就是抹张黑板吗?给你一袋水泥,一车沙子够了吧?要是不够再说。”我腼腆地说了声“够了,谢谢。”
走出办公室,我高兴的无以言表。回到家里向父亲要来小推车,高高兴兴的向盐务所走去。
推车上绑着两个筐篓,准备盛沙。来到工地上,我铲了满满两篓子沙,工人们帮我一起把水泥抬到车兀子上,(推车最上面)我推起车,脚下如生风,不一会儿就到了家。
利用中午午休的时间,我把教室另一端的墙丈量了一番,打算抹一块长三米,宽一点二米的黑板。我先把四周打上线,然后挑来水,把墙皮泼一泼,湿一湿,找来镢头沿线的边缘往里刨起来,大约刨到两公分深就可以了。墙皮很硬,一中午的时间我只刨了一丁点,我刨一会儿洒一次水,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才刨出个大体轮廓,然后再用小铲子把四周修一修,把刨好的黑板底子泼上水醒着,抹墙时还能沾灰。
我向泥瓦匠师傅借到了抹墙的工具,第二天让学生上着自习,我就全力以赴抹黑板,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干大人活,又是个技术活,我有些紧张,如果抹不好,半途而废,岂不叫人家笑话。我必须要干好。
我先把沙子筛了筛,又找来块纱网筛出半小桶细沙,准备抹第二遍用。我用三比一的比例和灰,三桶沙一桶水泥,第一遍灰要和的干一点,我用甩子把灰甩到墙上,灰在墙上粘住了,我的担心消失了。我甩一甩停一停,然后再用抹板摸一摸,用直板刮一刮找找平衡。一上午的时间第一层终于抹好了,放学时我又泼上了一些水,害怕它直干了。
吃完中午饭,我匆忙赶到学校看黑板,只见黑板满脸都是裂纹,我连忙取来水又把黑板泼了泼。
下午的活重点还是抹黑板,学生照常上自习。
抹第二遍灰,就和原来的墙壁找平了。第二遍灰要用细沙,心想,第一遍灰号有点大,这一次我按四比一的比例进行,也就是四份沙一份水泥。第二遍用的时间少,在第一遍的基础上,手脚运作起来比较灵活,轻松。我用水平杆子找平,准备抹最后一次灰——上油子。
泥瓦匠师傅告诉我,上油子不要急,让黑板干干再上。为了不让黑板直干,我时不时的用饭帚洒洒水。
上油子不用沙,全部用水泥。为了是黑板黑又亮,我事先购买了两瓶黑板漆。我找来一个小皮水桶,倒上水,放上水泥,再倒上黑板漆,进行搅拌,稠了倒点水,稀了加点水泥,早晚搅拌到浓度适中时,水泥已经是上半桶了。我一手拿着托板,一手用勺子从小皮桶里舀一勺子水泥放到托板上,然后再拿起抹板把水泥抹到黑板上。一小皮桶水泥抹上了,黑板也抹完了。
经过两天的努力,一方又黑又亮的黑板赫然挂在了墙上。我无比高兴,这是我有生以来干的最漂亮的活,也是最有意义的活。
为了防止它直干,我时不时的往黑板上洒上点水。尽管这样第二天黑板上还是出现了炸纹,但是不明显,不影晌写字。
黑板抹好了,我就马不停蹄的再走下一步——拖集。
我找到一块土场,就地取土和泥,为了拖出的集不断干得快,和泥时我放上一些麦糠。选了三个力气大的同学给我铲泥,我拖。整整一天我们拖了一百多块小模子集。我们拖二十块就休息一会,等集凝固了,能站起来了,我就把它扶起来站着,那样干得块。
那一百多块集,整齐地站在灿烂的阳光下,迎着和风带着笑脸,向我们招手示意。
一星期后集就干了,我用小推车,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推回家。
我把教室一分为二,中间砌上一堵半壁墙。最下面先铺上一趟红砖,砖的上面就用集砌。半壁墙砌完了,黑板也基本上干了。我立马把学生兵分两路。一二三朝西,四五朝东。上课时教师两边跑。
一天,乡文教组丁干事来我校检查指导工作,发现我把学生兵分两路教学时,他很惊讶,很赞成我的做法,说我很有创意,符合教学规律,说我有以校为家的思想。在全乡教育大会上表扬了我,还让我亮了相。我感到无比自豪和光荣,干劲更足了,责任心更强了。
………
学校像我家,我一直爱着她。
作者简介:王永高,青西新区人,从事教 育教学四十三年。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家在黄岛联谊会会员,东夷文学社成员。乐于用文字抒发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