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季氏第十六》08：老人的忠告——最好怕点啥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先生说：做君子的有三项敬畏。一敬畏天命，二敬畏居高位者，三敬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有天命而无所畏。对大人只求亲狎而无所谓，对圣人言调侃戏侮而不知畏。

南怀瑾先生讲过一个故事：

话说有两条蛇准备过街，大蛇昂起头颅准备挺身先行，小蛇拦住它说：“如果我们这样过街，一定会被人当街打死，我有一种办法，可以保命，弄不好还能被人们供奉起来。”大蛇听了追问该怎样做，小蛇说：“你还是昂首过街，只不过要把我顶在头顶，这样以来，看到的人非但不敢伤害我们，还会对我们产生敬畏。”两条蛇依计行事，果然平安过街，看到的人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景象，都认为是龙王下凡，为此还专门为二蛇建了龙王庙。

敬畏这种事儿，于人而言，大概是在所难免的。只不过常人容易敬畏反常的现象，而通达的君子则更容易敬畏常理、常情。修行的人讲“凡俗畏果，菩萨畏因”，常人常常对现实中的果报敬畏不已，而智者则是在还没有产生结果时便对可能产生结果的原因敬畏不已。

孔子讲的君子三畏，恰是小人所不屑一顾的。

一、畏天命

钱穆先生讲，天命在人事之外，非人士所能支配，而又不可知，所以当心存敬畏。

前一段风靡一时的动画片《哪吒》，主人公讲“我命由我不由天”，表面上看对天命是无所畏惧的。实际上，他只是更为理智的区别了人事和天命而已。在人事可以支配的范围内，不尽人事，实际上也是违背天命的。古人讲：“天予之不取必受其绺”，该你尽人事的时候，你傻乎乎的交托给天命，那是要受到天命惩处的。好在这世间，没有那么多需要哪吒一般的智慧才能区分的人事和天命。按照王阳明的说法，每个人的内心，足可以将两者区分开来。可见，君子与小人在天命问题上的区别在于，君子能够用仁心将天命和人事区分开来，哪吒应该也算是个君子。小人呢，因为不能放大自己的仁心，容易被外界所蒙蔽，常常分不清人事和天命。

小人因为分不清人事和天命，常常混为一谈，觉得一切都是可以操控的，总认为一切都可以为所欲为。没有哪吒区分人事和天命的智慧，却去讲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疯话！

二、畏大人

所谓“大人”，是居上位者。

从信息学的角度讲，居上位者与普通人在获取信息的通道以及掌握的信息量上是不对称的。不知道“畏大人”，就相当于不相信这种不对称。

我们常讲孔子是中华最伟大的“大成至圣先师”，为什么？孔子之前，读书、学问这种事，是贵族的特权。那么多竹简写成的“书”，不是贵族，是没有机会接触的。孔子作为没落贵族的后裔，拼命削尖了脑袋，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入仕。最后，决定行使自己“天之木铎”的使命，终其一生，游历列国，编订《尚书》《春秋》《礼记》《诗经》《易经》，集春秋之前的文化于一身，终身述而不作，明道、悟道、传道，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办私学的人，读书、学问才突破贵族这道屏障，成为一切有志者可以逐求的智慧。

孔子讲“畏大人”，春秋时期的居上位者，不仅仅是居上位者，更是前人智慧的集大成者，与仓头百姓完全是两码事，压根就不是同一个重量级的人。

小人不是不知大人之能，而是他自有自己的办法。有人讲过一个笑话，话说一个痞子站在当街大喊：“谁敢惹我？”这时，走出来一个大块头站在他面前，他度量一番后大喊：“谁敢惹咱俩”？

小人之于大人，用的就是这种方法。他总有办法通过逢迎接近居上位者，然后利用居上位者的庇护为所欲为，久而久之，还特别轻视居上位者的能耐。

三、畏圣人之言

什么是“圣人之言”？

其中有个很诡异的问题，孔子自己是不会称自己为“圣人”的，他所推崇的圣人是尧舜禹，是周公，是伯夷叔齐，他们有个共同的特征，都是故去的人。孔子自己，实际上也是故去好多年之后，才成为圣人的。

“圣人之言”说得直白点——是故去的人的话。人已经故去了，还有事迹值得活着的人怀念，还有话值得在活着的人之中流传。这就叫圣人之言。特别是在中华大地上，大家不讲什么著作权、名誉权。历朝历代的大才子，终其一生都像孔子一般“述而不作”，不讲自己讲了什么，只讲圣人讲了什么。章太炎先生考证，中国有许多古书，都是伪书，都是后人托圣人之言而做的假。圣人之言的起点是故去的人的话，发展却又是鲜活的，是无数人放弃署名权，倾尽自己的智慧对之的发展和延续。

君子当然是畏圣人之言的，至于小人，不知圣人之言的高明，又肆无忌惮惯了，所以，对之调侃戏侮而不知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