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聚集在河岸,以水为生,以水为路。水的流动就像生命的繁衍和律动,水波折射出世间的悲欢离合。河流就像母亲哺育着城市。
上海有两条母亲河,一条是黄浦江,一条是苏州河。黄浦江,上海的象征,雄伟宽广,穿城而过,流向长江,汇入海洋。苏州河虽然是黄浦江的支流,但似乎和上海的关系更密切。她弯弯曲曲,流过月光铺就的沉睡的原野,流过炊烟环绕的宁静的乡村,流过战乱,流过饥饿与贫穷,流过晚霞与晨雾,流过渔灯与萤火虫,从荒凉慢慢流到繁华,从古代流到今天...
一百多年前,人们在苏州河畔聚集、生活、谋生。大大小小的工厂和作坊像蘑菇一样,争先恐后地在河岸上繁殖。苏州河像流动的牛奶,用浓烈的香烟滋养着两岸的市民。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苏州河是一条多变的河流。当她清澈时,河水是黄色和蓝色的,你可以看到河中的水生植物,数着鱼在波浪中游泳。江南的柔美和江北的旷达在她平静的波涛中交汇交融。这样的苏州河,像一条绿色的锦缎,在城市的胸膛周围飘扬。
我忘不了苏州河带给我童年的快乐。我曾经在苏州河游泳,站在一座高高的桥上跳水,跳出了我的大胆。游在无声的激流中,游出我的自信和从容。我还记得河上的桅杆和船桨,水手长摇曳的身姿婀娜多姿,把艰苦的生活美化成舞蹈和歌声。还记得离我家不远的苏州河桥头的“天后宫”。在一个圆形的洞门里,藏着一个谜,藏着过往的刀光剑影。据说这里曾经是“刀会”的总部,野人英雄的故事淹没了妖怪的传说。我还记得河边的堆放场,那是孩子们的迷宫和堡垒。生动紧张的《官兵抓强盗》把历史情境浓缩成了儿童漫画。
当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经常沿着苏州河散步。我曾经幻想自己在这里变成了那些曾经享誉世界的上海画家,任伯年,虚谷,吴昌硕。他们和他们一样,踏着绿草如茵的小径,在花鸟中寻找诗情画意,用流动的河水洗笔,蘸着涟漪,研究水墨,画树画花,画闲鱼画鸟,画山川,画亲近山川的人...但是,我幻想着过去,幻想着我眼中的现实。
苏州河养活了上海人,但是上海人往河里排放了很多脏东西。记忆中的苏州河更浑浊。她的清澈渐渐远离人们,偶尔涨潮时清澈,如昙花一现,越来越难得。当苏州河退潮时,浑浊的黄河逐渐变色,最后变成墨汁般的黑色,散发着恶臭,污染着城市的空气。这条被污染的母亲河,像一条不堪入目的黑带,束缚着上海,让这座东方大都市黯然失色。人们无休止地吮吸她,无休止地奴役她,却没有想过如何去爱她。她黑色浑浊的波浪是上海脸上的一个污点。
我曾经以为,苏州河的清澈再也无法恢复。20多年前,我曾在一首诗中哀叹母亲河,用苏州河的口吻,无奈地呼喊:“把我灌满,把我灌满/我不想用我无法摆脱的污染糟蹋上海的容颜/我不想用坚不可摧的恶臭污染上海的天际线/即使给它盖上盖子/让我成为一条地下河”。
20多年后,再看我的这首诗,发现我的呐喊很可笑,我的悲观,幼稚,浅薄。苏州河没有被填平,也没有成为地下河。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各种媒体报道中看到各种关于苏州河改造的新闻。我怀疑把一条浑浊的河流变清是件容易的事。然而,为了让被污染的苏州河重新变清,上海人想尽一切办法清河,切断污染源,改造两岸环境。优柔寡断的时代早已过去,无数人在默默为之行动。近年来,河岸经常穿过苏州河,变化很明显。破旧的窝棚早就不见了,河边的垃圾码头和凌乱的吊车也不见了。河岸被改造成了一个花园,绿荫的缝隙里有绿色的草坪和五颜六色的水。我都不知道这些变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两年端午节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苏州河举行龙舟比赛。波光粼粼的河上,鼓声震天,成千上万的桨在挥舞,两岸都是欢呼的人群。河水的清澈程度在电视上看不清楚,但给人的感觉是,这么有诗意的活动,怎么能在一条脏兮兮的河里举行呢?
终于有机会像小时候一样近距离接触苏州河了。前不久,上海举办了一场讴歌母亲河的诗会,请我当评委。组织诗歌会的朋友说,请你今天仔细看看苏州河。曾经的杂货铺变成了现代化的游船码头,登上木质台阶上的快艇,江上的风景扑面而来。先看看水。水是黄色、绿色和透明的。远处的水面突然溅起了小浪花,浪花里闪着银光,原来是一条鱼!我没看清是什么鱼,但它是一只活泼的水精灵。童年时在河里游泳的情景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40多年前,我在苏州河游泳,小鱼经常打我身上。现在,这些水精灵回来了。河流蜿蜒穿过闹市,两岸清新的景色也让我惊喜。花坛和树林为苏州河镶上了绿色的花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建的沿江建筑,高高低低,各种各样,在树荫下争奇斗艳,它们成了上海人向往的居住区,因为有一条古老而年轻的河流在其中静静流淌。
人生有条河多好。没有它,土地将变成沙漠。河里有清澈的活水多好啊。如果河流被污染,生活将变得浑浊。苏州河,我亲爱的母亲河,我很高兴她正在恢复青春的容颜。一条脏兮兮的河又变得清澈了,这是一个梦,也是一个童话,但这是发生在我家乡城市的真实故事。
一个能把梦想变成现实的时代,是一个迷人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