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界文学”的提出
文学的发展有其自身的规律。作为文学发展过程中的现代现象，世界市场和世界交往的形成是世界历史和世界文学或文化形成的前提和条件。当资本主义社会的咆哮引发了工业革命，建立了世界市场，各国文化之间以前的接触和交流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所说的:各国文学或文化的发展进入了“世界文学”或世界文化的时代。“世界文学”这个概念是德国著名作家、文学理论家、美学家约翰？沃尔夫冈？歌德(1749-1832)提出的，它是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诞生的。《少年维特》和《浮士德》是歌德留下的文学杰作，而《论德国建筑艺术》、《说不出的莎士比亚》、《温克尔曼评论》和《与埃克曼的谈话》等作品则反映了歌德的文学和美学思想。要理解歌德的“世界文学”思想，首先要理解歌德对德国民族文学建设的不懈努力和深入思考。歌德生活在一个欧洲各民族相继统一，而德意志民族处于分崩离析状态的时代。在德国内部，来自启蒙者(如莱辛、戈特施德特等。)，有识之士都在追求现代意义上德意志民族的真正形成(语言、地域、政体、宗教、国民性等的统一。)，努力实现17世纪后英、法、意、西班牙等欧洲主要民族的统一与繁荣。但实际上，由于经济落后、连年战乱、宗教对立、市民阶层的庸俗和软弱等因素，德国的经济、政治和宗教统一是困难的。新古典主义在17世纪意大利、英国、法国等国家现代民族形成和统一中的巨大作用，成为德国启蒙运动者关注和模仿的中心，因此在文化上，特别是在文学艺术上形成和统一现代民族的努力，成为德国启蒙运动最重要的内容。
在这场运动中，歌德深受莱辛思想的影响。他在回忆录《诗歌与真理》中，曾把莱辛《拉奥孔》等作品中的启蒙思想比作“像闪电一样照亮我们”。也正是这个时代的任务和启蒙思想的强烈影响，歌德一直把建设德国民族文学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使命。他成为魏玛公国的宫廷大臣后，将这种使命感付诸实践。在1786-1788和1790两次访问意大利后，歌德回到魏玛，辞去了一些重要的宫廷职务，只担任艺术和科学事务总监，并在1791担任魏玛宫剧院的领导。从1794-1805歌德与另一位德国美学家席勒的合作来看，建立国家剧院，继承莱辛在汉堡国家剧院未完成的统一民族的事业，是这两位伟大美学家共同的理想。在将这一理想付诸现实的过程中，文学与民族的关系自然成为歌德关注和思考的主要美学问题。歌德在1795《时代女神》5月号发表的《文学中的暴力》(又译《文学不缺》)一文中，驳斥了一个叫詹尼斯的人在《德国散文与辩论》中鼓吹的“德国人缺乏优秀的古典散文作品”的论点，重点论述了民族性与文学发展的关系。歌德写道:何时何地才能产生民族古典作家？他需要具备以下条件:他能看到伟大的事业及其成果在自己民族的历史中形成一个幸运的、有意义的统一体；他不觉得同胞的思想缺乏伟大，情感缺乏深度，行动缺乏坚定性和一致性；他被民族精神浸润，通过与生俱来的天赋，他觉得自己可以与过去和现在和谐相处；他的民族处于较高的文化水平，这样他自己的修养就变得容易了；他可以收集大量的资料，得到前人已经完成或未完成的实验，看到许多外部和内部的情况交汇，从而在人生最好的岁月里预见到一份伟大的工作，并在一定意义上安排和实施，而不需要支付昂贵的学费。.....每个人，包括最伟大的天才，都在某些方面受到时代的束缚，就像在其他方面受到时代的青睐一样。一个优秀的民族作家只能从民族中寻找。[1]91-92歌德以一个作家、美学家对养育自己土地的热爱，全面分析了民族作家产生的必要条件:一、民族在历史上发生过重大的、有影响的事件。这是历史条件；第二，民族成员思想伟大，情感深厚，行动强烈且始终如一。这是人事条件；第三，作家受到民族精神的浸润，融贯古今。这是一种精神状态；第四，国民文化水平高。这是一种文化条件；第五，积累丰富的民族生活经验。这是继承条件。这些条件可以用歌德的话来概括——“一个优秀的民族作家，只能对民族提出要求”。任何文学都是某个时代、某个民族的文学。没有民族的滋养，就没有民族的作家和文学。最值得注意的是，歌德不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而是一个视野开阔、具有世界胸怀的文学家和美学家。歌德曾指出:“没有所谓爱国的艺术和爱国的科学。艺术和科学，像所有伟大美好的事物一样，属于整个世界。只有当我们与同时代的人自由而全面地交流思想，并经常向我们继承的遗产说教时，他们才能不断发展。”[2]84正是这份珍贵的世界胸怀，让歌德敏锐地预言，世界文学的时代即将到来。1825 65438+10月18、歌德的论述可以看作是他的世界文学观的内在依据——“世界总是千篇一律的，有些情况经常重现。这个民族过着那样的生活，谈着恋爱，动着感情。那么，为什么一个诗人不能像另一个诗人那样作诗呢？人生的境遇可以如此，诗歌的境遇为何不能如此？”[3]55在歌德看来，世界文学的产生来自于世界的* * *共同性、民族生活的共同性、人类情感的* * *共同性和生活情境的* * *共同性。这些现实使得不同民族的诗人都有可能创作出处境相同的诗歌。
19世纪前期，歌德热衷于研究东方文学，先后出版了《东西方文集》(1819)和《中德四季》(1830)。歌德是第一个用德语正式提出“世界文学”概念的学者。6月5438+0827 65438+10月31日，歌德首先称赞了中国的传奇小说《风月神探》，然后第一次使用了“世界文学”这个词，并这样写道。随时随地都有成百上千的诗人写诗。这个诗人写的比那个好一点，在水面上漂的时间长一点，也就这样了。.....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说，诗歌的天赋并不是那么难得，没有人会因为写了一首好诗就觉得自己很伟大。但说实话，我们德国人如果不跳出周围的小圈子，往外看，就会陷入上面说的那种迂腐的眩晕。所以我喜欢四处看看外国籍的情况，也劝大家也这样。民族文学在现代不是什么大事，世界文学的时代也快到了。现在每个人都应该做出贡献，使它早日到来。但是，我们一方面如此重视外国文学，另一方面也不应该拘泥于某一种文学，把它当成一种模式。我们不应该认为中国或塞尔维亚人、卡尔德龙或尼伯龙根可以作为榜样。如果我们需要榜样，我们应该总是回到古希腊去寻找。他们的作品总是描绘美丽的人。我们应该只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待所有其他的文学作品。遇到好的作品，只要它还有一些可取之处，就吸收它。[3]113-114这是一个天才，相当有说服力，蕴含着丰富的美学思想！歌德认为，第一，每个人都有创造诗歌的能力(可能性)，诗歌是人类的财富。这个概念为世界文学的产生奠定了基础。第二，当时民族文学发展已经比较成熟，世界文学时代正在到来。这是文学发展的趋势和必然。第三，世界文学的发展得益于各民族文学的交融和兼收并蓄，而不是仅仅以某一个民族的文学为范本。这是世界文学发展的基础。第四，如果要为世界文学找一个范本，那就是古希腊文学。这是欧洲文化和文学的根源。歌德在正确认识民族文学与世界文学关系的前提下，阐述了他的世界文学观。在歌德看来，越是民族的东西，越是世界性的，受到全世界人民的欢迎。各民族作家应该互相交流，互相学习，为人类文明进步做出贡献。歌德一方面强调各民族文学都有自己的特殊性，同时他主张各民族文学要互相认识，互相理解。他指出:“我们再说一遍:问题不在于各民族要用一种方式思考，而在于他们要互相认识，互相理解；如果他们拒绝相爱，至少要学会包容对方。"[4]178每个作家都应该重视外国文学资源，而不仅仅是拘泥于某一种文学形式。歌德说:“我们的发展是由于广阔世界的无数影响。从这些影响中，我们吸收我们能吸收的，对我们有用的。我欠古希腊人和法国人很多。莎翁、斯汀和戈德史密斯给我的好处就更多了。但这些话并没有完成我的教养，没完没了，没必要。关键是要有一颗热爱真理的心。每当你遇到真理，你就会吸收它。”[3]178这是多么宽广的胸怀啊！歌德预见了文学发展的正确方向和趋势，那就是在整合民族文学的基础上发展世界文学。19世纪俄国著名文学批评家别林斯基在《诗歌的分类与分支》一文中回应了歌德的“世界文学”思想，这一思想在1834的一篇文章中得到了发展。他指出:“每个民族都表现了人类生活的某一方面。”[5]17此后，别林斯基多次谈到民族文学与人类文学的关系。他写道:“只有既是民族的又是普通人类的文学才是真正民族的；只有既普通又民族的文学才是真正的人文。一个不应该也不可能离开另一个而存在。”[6]187这是一个非常精辟和辩证的观点。
第二，马克思主义理解的世界文学
相对于歌德对世界文学天才的、敏感的、模糊的、充满文学色彩的诗意描述，马克思主义创始人21年后提出的“世界文学”的判断，是建立在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和政治经济学的科学理论基础上的。具体来说，马克思是从资本主义发展形成的世界社会经济和世界市场的矛盾运动这一最基本的层面来思考“世界文学”的。马克思对世界文学的理解，最熟悉的是他在《生产党宣言》(1848)中的一段著名的话:资产阶级，因为打开了世界市场，使得世界各国的生产和消费，令反对派非常遗憾的是，资产阶级在工业脚下挖掉了国家基础。古老的民族工业已经被淘汰，每天还在被淘汰。他们被新工业挤出去了，新工业的建立已经成为所有文明国家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些行业加工的不是本地的原料，而是极其遥远地区的原料。其产品不仅供国内消费，也供全世界消费。国内产品所满足的旧需求已经被来自极其遥远的国家和地区的产品所满足的新需求所取代。过去地方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锁国状态被各民族的相互交流和相互依存所取代。物质生产如此，精神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都成了大众的财产。一个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越来越不可能，于是多种多样的民族和地方文学就形成了一种世界文学。[7]35马克思的这段话体现了丰富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从1847到1848，这是马克思恩格斯战斗生涯中极其重要的阶段，也是马克思主义美学和文学思想发展的极其重要和关键的时期。马克思在1847年上半年，即15年6月之前完成了《哲学的贫困》，恩格斯在1-4月完成了真正的社会主义。在这两部著作中，马克思和恩格斯进一步阐述了他们在1845年建立的科学世界观的基本原理。这一思想原则发展的顶峰标志是《生产者党宣言》。《* * *生产者党宣言》于1848年2月在伦敦首次出版时，几乎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它很快成为全世界无产者的必读圣经。
马克思恩格斯在《生产党宣言》中阐述的思想，明确确立了无产阶级的核心概念，即以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为基本线索，以反对私有制为纲领，字里行间闪耀着为人类解放而斗争的思想光辉。《生产者党宣言》中关于“世界文学”的著名论述，始终贯穿着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原理和方法，对包括“世界文学”在内的社会意识的分析，是建立在对生产关系和经济关系的分析之上的。两位革命导师明确指出:“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资产阶级的所有制关系，这个曾经似乎用魔术创造了如此巨大的生产资料和交换资料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再也不能像魔术师那样支配被魔术召唤出来的魔鬼了。”这里说的“魔鬼”，是站在整个经济基础上的上层建筑和思想体系。这个系统一旦建立，就有自己的运行规则和变化顺序，有自己的独立性。从这一基本立场出发，革命导师马克思和恩格斯批判了18世纪德国作家脱离现实生活介绍法国社会主义和* * *资本主义作品的方式——德国哲学家、半哲学家和美国作家贪婪地抓住了这种文学，但他们忘记了；当这种工作从法国搬到德国时，法国的生活条件并没有同时搬家。在德国的条件下，法国文学完全失去了直接实践的意义，而只有纯文学的形式。必然表现为对现实社会和人性实现的无意义思考。这样，第一次法国大革命的要求，在18世纪的德国哲学家眼中，不过是一般“实践理性”的要求，而革命的法国资产阶级的意志表现，则是他们心目中的纯粹意志、原初意志和真正人类意志的规律。[7]57-58马克思恩格斯这里所说的“纯粹的文件形式”，是指那些脱离社会现实的文字。马克思恩格斯在具体分析了德国“真正的”社会主义之后指出，这种效果就像“一种用思辨的蜘蛛丝编织的、绣着艳丽的花朵、浸透了甜蜜的甘露的文学”[7]60。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社会本质的深入思考，贯穿着思想内核——人的思想、观点、观念，一句话，人的意识是随着人的生活条件、人的社会关系、人的社会存在的变化而变化的。这需要通过深入思考才能明白吗？除了精神生产随着物质生产的转化而转化，思想史证明了什么？任何时代的统治思想，永远只是统治阶级的思想。[7]50-51马克思恩格斯分析“世界文学”产生的理论基础是上述思想内核的具体运用。革命导师敏锐地意识到，19世纪中期以后资本主义的发展，使市场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实体，地区、民族、国家之间的界限被资本和自由贸易打破。文艺作为意识形态的一部分，已经不能是一个完全独立、自我封闭的世界。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阐述的:“在这个发展过程中，相互作用的活动范围是不断扩大的。各民族原有的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而被消灭得越彻底，不同民族之间由于交往而产生的自然分工，历史也就越成为世界历史。”[8]540-541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世界文学的论述，可以看作是对这段话的进一步具体阐述。他们的思想为理解现代文学、艺术和美学思想的发展变化提供了科学的启示:要看世界范围内文学、艺术和美学思想的相互影响和渗透。世界市场的形成和文化视野的扩大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必然结果。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马克思恩格斯充分肯定了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积极影响和资本主义生产带来的全球开放和进步。
第三，世界文学与民族文学的关系
随着人类生活的发展变化，各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学艺术的相互影响、交流和融合日益增多。如果说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学艺术交流是局部的、偶然的、自发的，那么，随着现代社会资本主义的发展和世界市场的形成，各民族之间文学的相互影响和交流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结合歌德、马克思、恩格斯对世界文学的认识，观察文学艺术发展的实际，笔者认为马克思主义对世界文学与民族文学关系的认识包括以下内容:第一，民族文学是各民族生活和情感的表达，不同民族有自己独特的生活内容、风俗习惯和情感体验，这就决定了不同民族的文学必然会呈现出其他民族所没有的风格特征。民族文学是不同民族生活多样性和复杂性的具体体现，是文学发展和繁荣的基础。从文学发展水平来看，民族文学比世界文学更具有基础性和原创性。不同的民族文学，* * *成为世界美术馆的精彩世界，是人类精神财富的重要组成部分。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性的；它越是世界性，就越是民族性。失去了民族个性的作品，尤其是不以民族本身的生存和发展为优先的作品，无法形成对人类的真正关怀。没有民族个性，文学的本质特征也就丧失了。越是发展鲜明而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学，越是具有世界性。优秀的民族文学往往能突破时代、民族、阶级的界限，表现出世界各国人民的一些普遍的思想感情，表现出不同时代、民族、阶级的“* * *与美”。不同时代、不同阶级、不同民族的人都能创作出* * *歌曲，得到一些启蒙和教育，得到审美上的愉悦。其次，人类文学从民族文学走向世界文学是必然趋势。只有将民族文学置于世界范围的文学交流中，民族文学才能发展繁荣，民族文学的特色才能得以保存和发扬，民族文学才能随着自身的不断发展、丰富和成熟而赢得世界意义和世界地位。这种趋势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随着现代资本主义的发展，世界市场的形成和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各民族之间的交流活动日益频繁，各民族的优秀文艺作品逐渐成为人类的精神财富。比如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以莎士比亚、但丁、塞万提斯为代表，开始在欧洲产生影响，后来逐渐成为世人所享有的文学财富。
18和19世纪的欧洲浪漫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也从欧洲走向世界。中国优秀的古代文学作品，由于农耕经济的自给自足和长期闭关锁国，一般局限于亚洲，直到公元18和19世纪，中国古代文学才逐渐影响全球。歌德在看到中国的传奇小说《风月俏佳人》后，对中国的文学给予了高度评价，并劝德国作家要重视对外国文学的学习和研究，跳出周围的小圈子，吸收外国文学的好东西，积极与其他民族文学交流，以促进世界文学新时代的早日到来。其次，民族文学艺术的发展越来越受到其他民族文学艺术的影响，一个民族在自己的文学艺术创作中，要善于吸收其他民族文化包括文学艺术中的有益成分，如印度佛教文化、欧洲启蒙文学、浪漫主义、现代主义文学、批判现实主义、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等都对中国文学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民族文学建设过程中， 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应该拒绝吸收外来民族的优秀文学传统，而要吸收外来民族的东西，总是要结合自己文学发展的实际，结合自己的文化传统和审美习惯，转化为本民族的东西。 我们正处于多元文化碰撞、交流、对话的历史时期。随着现代传播媒介的发达和便捷，我们总能感受到世界的快速变化，但我们也面临着新的挑战和问题。这是一个发展民族文学的契机，但也隐含着被强大的西方文化同化，或者盲目追随强大文化的危险。辩证地说，如果以一种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方式来解读和理解“文化全球化”，民族文学乃至世界文学发展的巨大前景是值得期待的。在经济全球化、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拥有古老文明的中国越来越全面融入世界经济文化格局的最基本背景下，我们必须正视文明的冲突、文化交流中的不平等因素，始终牢牢把握主流文化的控制权，以宽广的胸怀迎接世界文明的洗礼，努力扎实、灵活、多彩地建设社会主义现代文化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