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6月14日,江苏扬州一个普通的贫困农户家中,一个女孩儿呱呱坠地,她叫 张玉良。
张玉良长到一岁时,父亲不幸离世,两岁时又失去了姐姐,到了八岁的时候,相依为命的母亲也患上了重症。
临终前,母亲将她托付给了自己唯一的弟弟,可 舅舅收留张玉良,并非是顾念与姐姐的同胞之谊,与外甥女的血肉之情,而是有着另一种龌龊的想法。
舅舅有一个恶习,“赌博”, 败坏道德,没有比赌博更甚的了 ,一旦深陷其中,什么亲情、爱情、友情,通通不过是换取赌资的工具罢了。
在舅舅家待了六个年头之后,张玉良跌跌撞撞长到了十四岁,那个时候,女孩儿十四岁是个惹眼的年纪,亦即是俗称的 “破瓜时节”。
十四岁那年的初夏,张玉良的生日还没过,舅舅急不可耐地、连哄带骗地把 姐姐唯一的骨血 卖给了芜湖县城里的春院。
由于长期做粗活累活的缘故,张玉良的长相和骨相并不是很讨喜,四肢粗大,面庞也谈不上精致,不过 福祸相依,正是这使她不至于一桩好处,使她不至于真正“沦落于风尘”。
在春院期间,张玉良在艺术上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天赋,鸨母索性不让她接客,专门教授她吹拉弹唱,不过三年的时间,张玉良已经在当地小有名气了。
十七岁这年,原海关监督潘赞化调任芜湖总督,当地政府同僚及工商各界的同仁齐聚一堂,为他接风洗尘。
潘赞化是个读书人,为了投其所好,商会会长特意带来张玉良唱歌助兴,张玉良 轻拨琵琶,婉转歌喉,献上了一曲古风《卜算子》。
一曲歌罢,余音绕梁,潘赞化沉浸其中,回味良久,然后问道:“ 这是谁的曲子?”
张玉良低声回答道:“ 宋天台营妓严蕊,一个和我同病相怜的女子。”
“哦?”潘赞化心中微动,意味深长地看了张玉良一眼,不再说话。
商会会长 “,嘴角含笑,心领神会” ,凑近潘赞化的耳边悄悄说道:“大人,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到了晚上,商会会长把张玉良送到了潘赞化府上,可 潘赞化并非“此道中人”,没有接受会长得“好意”,而是派人把张玉良送了回去。
为了使张玉良不至于受到伤害,潘赞化特意嘱咐仆人,邀请她第二天做自己的导游,游览一下芜湖的风景名胜。
潘赞化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并没有因为张玉良的身份而歧视她,反而是耐心地为他讲解当地的 历史 典故,让自幼饱受冷眼的张玉良心里悄然泛起一丝涟漪。
夜幕降临,潘赞化安排车夫送她回去,张玉良浑身颤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 情感 ,扑通一声跪下来恳求道:“ 大人,我知道您正派,但是求求您留下我吧!”
潘赞化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待进了客房,转头问道:“ 他们派你来有什么意图? ”
张玉良声音颤抖,说道:“ 商会会长他让我来服侍大人,如果大人留下我,他们就以此为由要挟您替他们货物过关行方便,我知道留下我会对您不利,可如果我不能留下来,他们就要找流氓来糟蹋我。 ”
潘赞化盯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儿,最终咬了咬牙,决定出手救她脱离苦海。
潘赞化的行为彻底俘获了张玉良的心,半是出于爱慕,半是出于感激,婚后,张玉良极力要求改姓为潘,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潘赞化知道潘玉良渴望受到教育,于是专门替她在上海租了一套房子,请老师对她进行系统的教育。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潘赞化租的这套房子,正好在美术教育家洪野先生隔壁,上课之余,潘玉良喜欢偷偷潜伏在洪野先生窗外偷看他作画。
这是一次恰到好处的缘分,洪野先生发现后,不仅没有责怪潘玉良,还决定免费教授她美术。
1918年,潘玉良报考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虽然素描成绩优异,可因为她曾经的经历,教导处的先生们不敢录取她。
潘玉良大受打击,以为自己再也脱离不了“风尘女子”的标签,万念俱灰之下,她走到了苏州河边。
洪野先生听说后,找到教务处据理力争: 学校录取学生,只认成绩;国家用人,只认人才......出身作为取舍的标准。这还叫学校吗?”
校长刘海粟被洪野先生劝服,亲自在录取榜文上提笔写下了“潘玉良”三个大字,几经周折之下,1918年,潘玉良终于踏进了踏进了中国高等艺术学府的大门上海美专。
因为西画在国内的发展受到了限制,潘玉良也深陷舆论的漩涡,校长刘海粟亲自举荐她前往法国深造。
潘玉良接受了校长的好意,可她还不能私自做下这个决定,而是率先询问潘赞化的意见。
索性潘赞化深谙事理, 并没有将她视为自己的 “私人物品”, 而是对她的理想和追求给予了全力的支持。
1921年,潘玉良考取了留学津贴,乘坐加拿大皇后号邮轮踏上了异国征途,温软的海风带着丝丝缕缕的腥咸味,潘玉良的心中轻快无比。
抵达巴黎后,潘玉良首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恶补了法语,随后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国立里昂美专,1923年,又转插到巴黎国立美专,和徐悲鸿成为了同学。
1925年,潘玉良从巴黎国立美专,再次转插入罗马国立美专,师从高级学术权威琼斯教授学习雕塑。
两个月后,王济远在上海为潘玉良举办了“中国第一个女西画家画展”,其后潘玉良被聘任上海美术专门学校西画系主任, 参加“全国首届美展”,被誉为“中国西洋画家中第一流人物”。
1930年,潘玉良兼任新华艺专、中央大学教授、导师,于上海创办了“艺苑绘画研究所”,1931年专任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1936年在南京先后举办了四次个人画展。
虽然有那么多的荣誉加身,但是潘玉良本人的生活并不十分快活, 因为当时的国人对外来事物的接受程度比较低,再加上潘玉良曾经所谓的“不堪”经历,以至于人们对她的成见像山一样不可攀越。
1936年,潘玉良举办了第5次,也是在中国大地上的最后一次个人画展,其中有一幅《人力壮士》赢得了最高荣誉,但是在收展时,其背后被贴了一个小纸条。
这重重的一击让潘玉良难过得无法呼吸,她想起了曾经那个无力挣扎的小女孩儿,那个始终活在人们的冷眼和讥讽之下的小女孩儿。
为了逃避这一切,潘玉良决定再次远渡重洋,离开了故土,离开了潘赞化,去往了巴黎,去往了自己曾经奋斗过的地方,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别,竟是永远!
1938年,日寇攻占我国南京,潘玉良彻夜未眠, 在悲愤中完成了一尊雕塑草坯《中国女诗人》 。
1939年,巴黎沦陷,潘玉良的画室被强行征用,自此与潘赞化失联十年,直至解放后才恢复通信。
1950年,潘玉良去瑞士、意大利、希腊、比利时4国巡回画展,获得了比利时皇家艺术学院的艺术圣诞奖章,返回巴黎后被选为巴黎中国艺术学会会长。
与此同时,潘赞化来信向潘玉良详细介绍了祖国蓬勃发展的状况,并希望她能够早日回国。
潘玉良激动不已,不顾身体的疲累,欣喜若狂地给潘赞化回信,向往着飞回祖国。
但不幸的是,法国政府告知她画作被列为法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不允许带回中国,因而未能成行。
直至1977年,潘玉良在巴黎逝世,临终前留下遗言:遗作和遗物运送回国。而此时潘赞化已经逝世18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