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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坤笑话

我对香港是有情结的。

这份情结,根植于我出生的年代。

90年代的香港,群星璀璨,文化输出达到时代巅峰。放眼整个亚洲,无人能与彼时的香港同日而语。香港娱乐圈如同日夜忙碌的维港,海纳百川,兼容并包,吸纳着全球各异的文化精髓。英国殖民的影响依旧不断渗透,百姓生活井然有序,精神追求愈加丰富,香港文娱圈百花齐放。

在一片欣欣向荣之后,是97年的末世恐慌暗流涌动。所有人都渴望在那一刻来临之前抓住天上最后一点零星羽毛,每个人都是《树大招风》里的贼王,想在风雨飘零之前,痛痛快快大干一场。于是,香港的流行文化在那几年发展到了极致。

我就是在那个黄金年代长大的孩子。

我对香港所有的印象,都源于爸爸开的租碟店。

再往前一点,许多80后的记忆是蹲在逼仄黑暗的小房间里一起看香港录像带。到了我这里,是每周五,爸爸带回家一沓橘黄色外壳包装的VCD碟片。于是我从三岁开始,就浸淫在国语配音的港片世界里。从乌龙院到周星驰,从英雄本色到新扎师妹。那些略带低俗恶搞的港式笑话,随随便便就可以击中我的笑点。

香港电影充斥了我大部分的童年。我记得徐若瑄一尘不染的清纯模样,记得张学友扫帚头的杀马特形象,记得李嘉欣在摩托车上的惊鸿一瞥,记得陈小春带着一帮兄弟出现时背景放着友情岁月。

虽然那个年纪,只知道坐在爸爸的腿上,指着电视上的人物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但是,心里某一处,有一块地方已经被“划地而治”。迥乎于我熟识的小小世界,那个地方,中西混杂,高楼林立,有高大帅气的警察也有豪气凛然的黑帮。

再大一点,我开始迷上了看TVB电视剧。对香港的了解又多了几分。现在想想,我觉得自己性格里很多很好的部分都是港片造就的。

TVB里刻画的小市民形象通常都很豁达开朗,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总有绕不过去的老梗和打不完的边炉。我很庆幸自己在意识混沌尚未完全开化的时期接触了大量港片,虽然现实中港人的精英文化压制着他们再奔波也只得叹一句搵食艰难。但电视剧里,风云变幻的大时代下小人物的起伏人生,内核不过就是一句:呐,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以及香港影视剧反复强调的职业道德和法律精神。这些朦胧的概念很早就在我的脑海里蒙上了一层土,等待往后的人生阅历浇灌,长成完满结实的认知架构。

到现在为止,我一共去过香港8次,每一次都有全然不同的新感觉。

因为有大量音乐电影电视剧作reference辅助,我很容易就对一个地方产生impact的感觉。从过关开始,我会自动切换到《ID精英》的世界,观察周围每个准备过关的人的举止神情,与电视剧桥段逐步熨帖。

坐地铁,听到报站名说:“下一站,天后”时会莫名激动,想到电影里阿Sa坚定的眼神,然后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一张路线图。

尖沙咀是不是有段坤,铜锣湾会不会遇见陈浩南,天水围隽永的日与夜,王家卫的摩登美学,都是我用自己的记忆笔刷勾勒的香港,我期待它倒塌、重构,加上夯实的砖头,吹过新鲜的海风。

小学六年级第一次去香港。奇妙的是,一句粤语都不会的我当时竟然完全没有觉得陌生和隔阂。它太熟悉了,每一个街角每一个路标都像苏醒的细胞,粤语好听得像一首歌。徜徉在街上,仿佛都可以神奇地预见下一个转角处的7-11。

我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这座城市的每一口空气,眼神索住每一座钢筋建筑的优美线条。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接触曾经梦里缱绻的地方,溢于言表的兴奋和强大的冲击黏着在一起,就像香港常年潮湿的天气一样,始终氤氲着记忆。

街上巡逻的阿sir拦下我们,要检查我们的通行证,检查完后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我们为什么来香港,我们笑嘻嘻的回答,说自己迷路了。一番指手画脚形容完住的地方后,我们屁颠屁颠跟着两位帅帅的阿sir找到了回酒店的路。多年以后,我在电视上看学警出更,看见编号SGT39270的小警察,心里都会暖暖的。

我说不出香港特别在哪里,但它和我之前去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这就是我第一次去香港的感受。

第二次去香港,已经是考完高三的准大一新生了。陆陆续续去了国内更多的大城市,加上六年之久没有踏上这里,心里总归觉得香港有了“当年情”的感觉。可是当我们从福田口岸过境,耳边重复响起机械式的“唔该”时,我竟然觉得那种熟悉感又找了回来。

这个城市还是没变,依旧像一个彩色魔方,光怪陆离。置身其中,迷失的感觉不会让你慌乱,黄色斑马线印上整齐划一的皮鞋印记,叮叮车安详地趟过地上横流的水渍,老旧与时新巧妙结合,城市的霓虹温柔而性感。

我偏爱香港的老旧广告牌,层层叠叠地撞色拼接在一起,细腻地交错出一种复杂的年代感。从西环到铜锣湾,混杂了商业、民居、写字楼、小工厂、休闲娱乐区、中式、西式、高雅、市井、殖民地、波西米亚、现代、后现代、中远、岭南等元素,每种元素都很别致,又巧妙地附加了新东西,生动立体地糅合成新的色彩。

在香港会不会动不动就偶遇明星?我可以很不负责任地回答,绝对会。我在海洋公园看表演,回头就瞥见了张卫健。激动地摇着身边的小伙伴的手说,你看你看,那个是张卫健!好友眼睛眯成一条缝,说不会这么巧吧,你确定?我又睁大眼睛看了看,点点头说,别说张卫健,他老婆张茜我都可以确定!

如果之前去都是只看到香港眼花缭乱的繁华,那大二那次去香港比赛(诶和港中文的缘分原来那时就有),就是真正触碰到了香港城市底层的脉搏。

我们一行人住在北角。四五点,就可以看见卖菜的大叔腆着大肚子开始忙活,他们把摊位摆得整整齐齐,咧着嘴和来往的行人打招呼。家庭主妇踮着脚尖扯着裙摆跨过市场上积留的水洼,偶尔头顶上滴下的水也会引起她们的尖叫连连。我们结束每晚的课程,都要穿过这个市场才能回到住的地方,我每次都会盯着大大的“车厘子”的牌子、橱窗里吊着的烤鸭、馄饨面升起的云雾垂涎。

我特别喜欢功夫里的《猪笼城寨》,虽然碍于合拍片的成分,星爷有特地加入上海滩的元素,但在我心底,偏执认为那就是香港的原貌。一群人拥挤地在一方土地上,却升起了经久不息的人间烟火。

2015年的夏天,又参加了类似的交流活动。我清楚的记得第一天晚上的分享会,许多第一次来香港的同学分享了自己对香港的看法。褒贬不一,但大抵都觉得,香港正经历着衰退期,无论哪个方面。

我静静地听完他们的分享,然后很带个人情绪地这么说道:我喜欢香港,绝对不单单是因为粤语歌、香港电影、小笼包烧麦、吴彦祖余文乐。更多的是香港人的狮子山精神。他们让我看到一个个蓬勃地为自己生活奋斗的生命。在这个地方,你可以嗅到遍地的可能。上层人有上层人的追求,底层有底层的活法。一座城市既有中环这样的绚烂繁华,也留有油麻地这样的质朴市井。每个人在安全有序的社会体系下运作,明明都是细小的螺丝钉,你却觉得缺一不可,每个个体都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加完整更加好。一个那么小的地方,养着700多万人的人口,这700多万人口,还输出了这么多大量优秀的可以堪称经典的文化,香港,已经做了很多了。

待渡的港人,只是需要时间等待,他们还在观察来往的船只,耐心选择最适合的船长。

和香港的缘分,好像因为一个香港男朋友,变得更深了一层。

半山扶梯,天星小轮,维港,中环摩天轮,山顶。这些浪漫的地方,我们一个一个打卡。站在山顶俯瞰整座城市,眼前是立体的灯光,中银大厦在黑夜里光芒更加锐利,可是我分明感觉这座城市在拥抱每一个异乡人。

流光溢彩不是你的,还是会着迷。

写到这里,我的心情又澎湃起来,那些沉寂许久的香港情结都被文字唤醒了。

拿到港中文的offer意味着,下半年,终于可以像个local一样在香港学习生活。

可以去深水埗吃糖水,去旺角吃鱼蛋。

to do list列了一堆,想学会粤语,偶遇TVB拍戏。

除此之外,高高低低的GDP,潜藏的矛盾升级,角落里的啜泣,还有泡沫戳破后的血淋淋。

我都想看见。

然后,和它一起重温旧梦,说一声,不如我们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