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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你就像是个孩子

我小时候比较笨。

当别的小孩都去上学前班的时候,我还在家门口的池塘边上光着屁股玩水。当我开始上学前班的时候,别的小孩已经开始学两位数的加减法了,我还在被逼着学习五加六等于几。我对父亲的印象,也只有从七岁那年开始。

父亲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大咧咧,做事效率却是挺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过几年兵的缘故。而母亲就像是一位智多星,为家里出谋划策。一文一武,越过越好。可父亲的这种性格也使得母亲慢慢变得有什么事情都爱掖在心里。

只能记起我七岁以后的父亲,不单单是因为我比较笨,最重要的是那一年他打了我。我偷拿了家里的钱,去村子里的小卖部买了垂涎已久的零食。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知一转身小卖部的老板娘就出卖了我。

2002年的农村,一个小屁孩儿能拿着一张五十元的大钞票去买只值五毛钱的零食,实在是诡异的很。

父亲不是一个严厉的人,他就像是一个孩子。

他板着脸,一只手里攥着柳条,另一只手里托着我那已沾满泪花的手背,一词一顿地问我:“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

父亲举起柳条,脸上瞬间变得凶神恶煞。可是柳条迟迟没有打下来。父亲的表情一下子松垮下来,转身把柳条塞到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母亲手里,我迷糊的听到:“毕竟是咱儿子,下手轻点。”

终究是没能躲过。这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的感觉让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果真是应了母亲当时的那句话:“看你长不长记性?!”

后来,我生了父亲一星期的气,怪他把柳条给了母亲,让我挨了打。我故意和他唱反调,不和他说话,不叫他“爸爸”,甚至是他最喜欢在吃饭时讲笑话引得母亲和姐姐都哈哈大笑的时候,我都故意绷着脸。父亲这时就爱拿筷子敲我的头。父亲吃饭爱坐在我对面,饭桌小,他随便一伸手就能敲到我。

“小兔崽子,装什么装!”

我怕父亲打我会成为习惯,一星期后就原谅了他。

接下来的几年里,父亲跟着村子里的几个人去外面工地上打工,挣了一些钱。回到家就把老房子拆了,建起了村子里的第一家小洋房。当时方圆几里建这种房子的很少,请来的建筑队工人都觉得棘手。父亲亲自上手,从一开始的设计、绘图纸,到后来的混凝土灌浆、砌墙、上梁等等,他把在外务工学到的知识全部用到了这座新房子上。等到搬进去的时候,父亲神气极了,喝酒喝到尽兴时非得给我也倒上一杯。当时屁大点的我闻到酒味就能醉倒。还好,母亲那恐吓的眼神吓住了他。

那天父亲说了很多话,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我比较笨,只记住了那些他重复了好多遍的几句:“这以后看村子里的谁还瞧不起咱家”……“你、你妈、你姐,在家都得好好的,你给我好好上学,给老子脸上增增光”……“我也好好的,不让你们担心”……

在新房子建成的几年后,父母想自己做点小生意,便买了一套面条机,向周边村庄出售面条。因此,我每天放学后的最大乐趣就是在打开大门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挂满面条,我在空道里穿来穿去,闻着一股股麦香味。馋了,就掰下来一根,脆脆的,细细的,放在嘴里嚼上两口。

可是,有一天放学回到家后,却没有在院子里看到挂着的面条。也是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条在院子里出现过。

这个画面我一生难忘。

那天回到家时空荡荡的,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在我还未走进那间父母制作面条的房间的时候,刺入我眼前的,是门口的那一滩血迹。我急忙冲进房间,想问问父母那是什么,可除了机器旁的另一滩血迹外,什么都没有。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是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除了发现墙上的闸刀开关被拆卸过外,我一无所获。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疯一般的跑了出去。

“妈!爸!”

“阳阳啊,你放学回来了啊。”

“大娘啊,我爸妈干嘛去了?!”

“你爸手被绞到了,现在送去医院了。你妈担心你放学后找不到他们,特意让我留下来等你。你大爷和你四叔都跟着去了,别担心啊。”

第二天上午,父母他们就回到了家里。因为住院费用昂贵,而且后续只是打打点滴,父亲觉得不划算,就回家自己养伤了。

出院后见到我的第一眼时,他竟然还嬉皮笑脸的,抬起被包成粽子般的手向我打招呼。受伤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伤口恢复的很快,十多天后去医院拆线、检查过后,父亲那只被绞过的手才露在我们眼前。母亲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由于当时医疗水平低,父亲这只手的中指与无名指靠近手掌的指节之间的皮肤长在了一起,手指也不再能像普通人那般伸展的笔直了。

我曾问过父亲当时受伤时的情景,父亲总是胡侃瞎侃,不给我说实话。后来我又偷偷地去问了母亲,才知道当时父亲是怎么受伤,又是怎么救下自己的。

那天送来的面粉比较多,父母赶着进度,想尽可能的在当天做好,免得积压到第二天。按照程序,搅拌好的面首先倒入机器顶部的入料口,然后会被里面的两根“绞爪”送到下一个程序。入料口是敞开的,每根“绞爪”就像插满了冰糖葫芦的稻草靶子,两根交错缓慢旋转将面绞下去。面被堵住了,本应该使用绞面杖去清理的,父亲一着急,直接将手伸进了入料口。

“绞爪”突然旋转了起来。

“啊!!”父亲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变得异常疼痛。

正在低头整理面条的母亲被吓了一跳,看向父亲,也看到了父亲那怪异的动作,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母亲从没想到过父亲的手会被绞进去。她害怕极了。

“快,快去把闸刀扳下来!”忍受着巨大疼痛的父亲竟异常清醒,如果不把电源断掉,整条手臂都有可能被绞进去。

母亲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扑向那面墙,将闸刀开关用力往下一扯。

机器停下了,母亲趴在入料口旁边。她害怕极了。她不知道怎么办,她想把父亲的手从那该死的“绞爪”里跩出来。

“别!别动!”父亲喘了几口粗气。

“快!快去找个螺丝刀,十字的!快去!”

母亲手里攥着螺丝刀,跌跌撞撞地,撞在了机器上。

“听我说的,去把闸刀拆开。”

母亲听到了这句话,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可她从没拆过这种东西,她拆不开。她害怕极了。

“把螺丝刀给我!!”父亲眉头拧的更厉害了。

机器离闸刀就一米多的距离,他努力伸伸手就能碰到。

父亲挪挪被绞进去的右手的手臂,让自己离闸刀更近些。

他用不熟练的左手,拆下闸刀的外壳,将紧固机器电源线的螺丝拧松,把两根电源线从紧固孔里拽出来,调换一下,再塞进去,拧紧螺丝。

他紧紧攥住闸刀开关,猛地推了上去,仿佛这一下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不敢松开左手。

机器动了,“绞爪”倒转,缓慢地将父亲的右手吐了出来。

地上早已一片血迹。

母亲轻轻抓住父亲的手腕,就这么抓着。她害怕极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父亲左手用力往下一垂,把闸刀开关也带了下来。

机器的声音一停,周围刹那间安静了许多。母亲似乎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去叫人!你在这等下!我去叫人!咱去医院!”母亲说完就冲了出去。等到母亲和大爷、大娘、四叔回来的时候,父亲正倚靠在门上,左手用力攥着右手手腕。可地上仍早已一片血迹。

路途颠簸,父亲几次差点晕了过去。

他在救自己的时候早已拼劲了全力,他实在是有点坚持不住了。

后来,那台“罪魁祸首”就被搁置在了角落里,除了因为碍事被挪过几次外再也没有碰过。

现在我每次看到父亲的右手,都能想起母亲描述事情发生时脸上害怕的表情。也是从那以后,我对父亲的印象发生了改变,突然觉得父亲不再像个孩子,就像个英雄一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身姿挺拔的父亲。因为我相信,大多数人在发生和父亲一样的状况时,绝对做不到和他一样冷静处理。

我以为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会一直是个英雄。尽管他也有许多缺点。但十多年后,彻底改变。

母亲隐瞒了半年的病情恶化,演变成了子宫肌瘤。在我一再要求下,大年初二那天,我和父母三人去了医院。

父母文化不高,三甲医院里弯弯绕绕,他们俩就像个小孩子一般,惶惶然手毛脚乱。

我跑前跑后,经过一步步的检查、交款,终于帮母亲安排好了床位,等待两天后的手术。

这是母亲第一次动手术。

在被推往手术室的路上,母亲抓着我的手,父亲抓着母亲的手。她不知道手术室长什么样子,她觉得那就像地狱,她害怕极了。

他也害怕极了。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害怕的模样。他差点没有跟着闯进手术室。医生拦的及时,他跌跌撞撞地,手在后面摸索着,就像个犯了大错还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孩子一样。他摸到了手术室的墙壁,顺着墙蹲了下来,就那么倚靠着墙,蹲在那儿。

旁边就有座椅,我劝父亲去坐一会儿,他答应着,却始终没有起身。墙上的挂钟“啪嗒”、“啪嗒”地响着,不快不慢,却让我们感觉异常烦躁。已经比预计的手术时间超过去30分钟了,为什么还没有结束手术呢!我看着父亲,父亲双手捂着脸,蹲在那里。他除了中间动了两次外,他一直都蹲在那里,就像一个找不到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可怜。

母亲的病情超出了医生的预料,但好在没有特别严重,在多花费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后,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

母亲全身麻醉,意识还不太清醒。父亲弯着身子,着急地跟母亲说话,就像一个刚刚找到丢失已久的玩具的小孩子在检查玩具一样。

在父亲和护士的照料下,母亲恢复的很快,四天后就出院了。回到家的第二天,亲戚们都赶来看望母亲。父亲难得高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吃饭间还叽叽喳喳个不停,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他一直在夸母亲是有多棒才提前出了院,却始终没有透露自己这几天来有多辛苦。

到底有多辛苦,只有我和母亲知道。我们都没有说起。后来也没有再说起这件事。

看着父亲那手舞足蹈的模样,突然感觉他不再像个英雄,就像是个孩子。他也会害怕,也会无助,高兴时也会炫耀。

如今,父亲已奔花甲,身影开始变得有些伛偻。在我们长大的时候,他却在偷偷地变老,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需要去安慰,去哄。当他今天竟能赚了好几百块钱时,他会得意地向我母亲邀功。当他能省下一百块钱时,他能乐呵一整天。当我夸他一句炒的菜真好吃时,他第二天能起的特别早来准备早饭。当他一个人在外母亲忘记给他打电话时他会发小脾气。当姐姐在外面受苦了时,他着急的像上学快迟到的孩子。当外甥吵着要他陪着玩时,他就像个调皮的哥哥。

? 父亲他就像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