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开头,咱们先来回顾一段电影《古惑仔》的桥段。
一间办公室里,陈浩南与对头丧坤面对面坐着。
陈浩南问丧坤:你混了这么久,懂不懂什么是“义”啊?
丧坤站起身,然后在白板上写下了繁体的“义”
然后对着陈浩南说:义,拆开了之后,就是“我是羔羊”。
但最后,这位不讲义气的坤哥被陈浩南逼到小巷子里,让警察开枪打死了。
虽然电影当中对于这个字的解释有些痞气,但不是不对的。首先“义”是羊字头,在字意的形成上,羊这个偏旁有“温和,顺从”的意思,比如“善”这个字就是。
那么”义“下面的”我“怎么解释呢?想象一下哈,通常江湖上拜把子的时候,是不是得把牛羊这种祭品放在关二爷的塑像前,然后结拜的几弟兄跪在供桌下面,其中也有“我”。磕头焚香。繁体字的“义”,完全可以看做是义结金兰时仪式的象征。
然而“义”既然被丧坤这等江湖人理解为:我是羔羊。咱们就干脆着他这话,说一说《诗经》中的这首《羔羊》。
这首诗呀,很多名家都觉得是作者忙完了公事之后,闲适的时间所作。表达一种放松欢快的心情。但我却从诗词行文之中,闻到了一丝对“义气”感到失落的滋味。
《羔羊》依旧是规整的三段六句。只是词句中有太多重复。但咱们这次换个方式,我把这首诗的三段先写出来。然后咱们再分析为什么我从中体会出失落。
‘羔羊之皮,素丝五紽。退食自公,委蛇委蛇。’
‘羔羊之革,素丝五緎。委蛇委蛇,自公退食。’
‘羔羊之缝,素丝五总。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首先每段的第一个半句里最后一个字不同。‘皮’、‘革’、‘缝’这三个字应该怎么解呢?
有一种说法呀,是皮裘、皮袄、皮袍。要是按照这样来说,‘之’这个字应该做”用什么做成的“解。
然而,我们要是逐字来解释的话,显然就有些不一样了。
‘皮’就是还没有让皮形成制衣材料的状态。‘革’有已经被加工成料子的意味。‘缝’那就是已经做成衣服的意思。那么这里的‘之’就是当“的”讲。
再看第二个半句,‘素丝’其实就是没有被染色的丝线。也就是白色丝线。
‘紽’(tuo二声)、‘緎’(yu四声)、‘总’这三个字,是量词。古代的时候称一条线为丝,五丝为一紽。而二十丝为一緎。而‘总’这个字虽然没有固定的数量解释,但《说文解字》中讲聚束为总。意思就是结成扣。
三个段落的第二句,词字全都一样,只是顺序不同而已。
‘退食自公’这四个字后世也有人曾经用过。主要是从公家退休归隐的意思。
但我发现,不能如此单纯的去解释这样一句话。咱们将四个字分开来看,就能看出端倪。
‘退’,不需要解释,撤出,后退之意。那么既然有“退”,那必然是已经“进”了才会退。
‘食’可以单纯理解为粮食。在古代,粮食并非光做食品。还有伙食的意思,甚至是官员的俸禄。引申之后,完全可以理解为做了什么之后的报酬。
‘自’可以当做自己,或者是‘从……地方’的意思。如果当自己讲,这里似乎并不通顺。所以选择后者。
‘公’这个字就宽泛了,您非说他是官家,政府,公门。那我没意见。但是‘公’最根源的含义为集体的。
那么‘退食自公’在庙堂中可以理解为退休。但在江湖之上,也可以理解为——拔香(就是散伙了,与拜把子的兄弟决裂了。)
而巧的是,这句话怎么理解,要看‘委蛇委蛇’这句。
大家发现了哈,第一段中,这半句在后,而后两段,这半句在前。
‘委蛇’(weiyi)有闲庭信步,慢慢走的意思。如果这么理解,从公门退休也可以说的过去。
但‘委蛇’真正的意思是:敷衍,应付。
虚与委蛇,这个词听说过吧?出自《庄子.应帝王》。主要形容一个人虚情假意,敷衍应酬的样子。
如果咱们这么理解,那么这首诗的剧情,便有些明确了。
如果皮、革、缝这三个字,按照第二种解释的话,完全可以指代一种关系的程度。素丝的状态,从五紽,到五緎,再到五总。这表示越来越紧密的关系呀。
但作者却拔香了!退食自公了!为什么呢?因为委蛇委蛇呗。
而每段都重复这一句,还反复的,颠来倒去的说,‘自公退食’,‘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这语气像不像因为失望之后,喝闷酒喝醉了,倒在那里,说醉话!而且这明显就是因为“委蛇”而对“公”失望了呀。
哎呀,什么义气,什么兄弟,我们原来穿一张羊皮做成的衣服,关系从疏到密,最后拧成一股。但现在好了,见了利,都忘了义。全都委蛇委蛇!哼,我要退食自公啦。自公退食,委蛇委蛇~
可见这作者对失去义气的“公”真是感到难过啊。
解释完这首诗,我再来讲讲自己的故事。还记得我曾经给大伙儿说过我的朋友曾老师吧?其实我们俩认识的过程有点传奇。
想当年我是个学习成绩不太好的学生。初中的时候,上了一个收底儿中学。
何为“收底儿”呢?就是学校环境乱。
在我们原来那个学校,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几波学生打群架。十三四岁的男生女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谈恋爱的也常见。
后来我母亲为了我能上个高中,于是便把我转学到了他们学校,一所区重点中学。
学习环境确实好了,但问题是人家学校要求的学习成绩我跟不上。周围的同学,老师,都觉得我是个废物。对我的态度就是只要我不搅合课堂纪律,就不闻不问。
但我的这位朋友曾老师,却没嫌弃过咱。用他的话说,学习好坏和人性好坏不是一码事儿。
认识曾老师之前,我先认识了和他同班的老孙。老孙这个哥们儿长得帅,受女生欢迎。于是我也想着与他身边的漂亮女生亲近亲近。虽然这目的有些猥琐,但我发现老孙这人挺不错的。于是就成了朋友。
我之所以能在那个收底儿校生存两年,主要是我之前练过散打和八卦掌。得知我是练家子,老孙便说他们班有个哥们,也是练家子。回来给我们俩拴个对儿(介绍),一块切磋一下。
我当即觉得以武会友,可以呀。于是我和曾老师便通过老孙,约着在操场双杠区见面。初见曾老师时,觉得他个子没我高,长相还文文气气的。
但既然他能有这个胆色,敢与我交手,这就是高人啊。
见面之后,我们盘了盘道(问了问底细)。
原来他是练长拳的。我就提议咱们到沙坑那里过过汗儿(切磋一下)?
但他却拒绝了。原来他练的都是武术表演套路,实战不太成。
我虽然当时有些失望,但依旧很是觉得这哥们儿是实在人。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吹牛。
在这之后的一天放学,偶遇曾老师在打篮球,于是便一起投篮,斗牛。玩得很开心。
等休息的时候,曾老师说:“哥们儿,咱们一块儿去喝瓶汽水儿去。”
由于我小时家境贫寒,囊中羞涩,于是道:“我没钱请你呀。”
曾老师当时特别义气的对我道:“什么请不请的!一块去喝就是了!”
就这样,他可乐,我芬达,一瓶汽水的交情,我们就相交二十年。直到今天,认识他的过程依旧历历在目,我们之间的义气还在。
”讲义气“往往是年轻人会认同的概念。当人们在社会中挨过一定程度的毒打之后,义气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尤其是一沾“钱”,哎呀,“义气”这两个字就完全像个笑话了。正所谓,人心隔肚皮,能值得我们深交的朋友其实很少。
但正因我的身边有曾老师的存在,才让我明白:义,其实是羔羊与我之间的互相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