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熟悉傅满洲的形象,自然会瞧出端倪来。傅满洲是英国小说家萨克斯·罗默系列小说中的人物,是世界上最邪恶的存在。傅满洲的形象来源于十九世纪英国人对清朝人的观察与想象。在谈论中国凌迟刑罚的专著《杀千刀》一书中,卜正民揭露了在19世纪欧洲人对中国人野蛮的刑罚制度充满了兴趣。清朝官员颟顸、残暴的形象,通过当时在华记者的叙述,便一步步地成为欧洲人脑海中的“偏见”。傅满洲这个人物着实影响深远,仿佛是一名邪恶的幽灵,存在于文学、漫画、电影之中。
撇开傅满洲的影响,香港电影人设计的“清朝”僵尸,恐怕会有更深层处的心理因素。如今论及上世纪80年代时期,香港恐怖片风行的原因,几乎都会说“中英签订了联合声明,97回归问题等‘大限’,无形中形成了一种集体宿命意识,而社会上便浮现了疑神疑鬼及迷信心态”。未来的不确定性,让当时的香港人非常焦虑。
“清朝官服”,无疑是帝制时代的象征。这种莽莽的危险,指向哪里,自然是不言而喻。在李碧华的电影《鬼干部》中,这种危险则体现地更为明显。“鬼干部”里的邪恶,是侵略日寇所残留的,而在《我和僵尸有个约会》里的“僵尸”,也跟日寇侵略相关。
不管是在《聊斋》里,还是在其他笔记小说中,中国人眼里所理解的鬼怪,其形成几乎都是”吸收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像是常见的狐、蛇、花妖等,有些是靠自己的修炼,有些是无意间吸收了天地之灵,成为了妖,甚至成仙。或有凶恶的妖,往往嫌常规修炼太过缓慢,便铤而走险,吸人精血,达到成仙的目的。
▲电影《青蛇》剧照
“油尽灯枯,人死身灭”,死亡最直接的体现是肉体的消弭。然而,僵尸却打破了死亡的规律,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僵尸既不从属于妖,更不能归类于仙。妖和仙是有明确的谱系的,特别是仙,有着极其森严的社会体系和权力机构。僵尸应该归类于“怪”,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是也。“怪”在中国灵异文化里的地位极其低下,远不如“妖”。毕竟妖还是可以修炼这个上升通道,可以通过个人努力登上仙界。
僵尸的形成,是出于尸变,没有修炼成仙的目的。这种尸变,仿佛是死亡过程中的一个“基因突变”,发展出令人惊悚的结果来。蒲松龄在《聊斋》写有一个《尸变》的故事,讲得是四个旅客夜幕投宿客店。店家的媳妇新死,“停尸室中”。岂不料当晚发生了尸变。这女尸有点儿僵尸的味道,但并不吸血,而是会对着睡着的人“吹气”——凡是被它所“吹”,皆会殒命。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里的僵尸竟然有体力的限制:“门外有白杨,围四五尺许,因以树自幢,彼右则左之,彼左则右之。尸益怒,然各寖倦也”。寖倦,便是慢慢疲倦的意思。可见,这具“僵尸”还是保留着人性,直到后来才变成一具一动也不会动,名副其实的僵尸。考虑到小说中强调“寂静”和“鼻息渐粗”两个对比因素,也许我们可以理解为蒲松龄其实在讲一个带有恐怖色彩的冷笑话:呼噜打得太响,那是会引发尸变的。不过,蒲松龄并没有直接写明尸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