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校长室
他是个刚满十八岁、风华正茂的青年,他是个容貌俊美、身材颀长的青年,他是个兢兢业业、努力赚钱的青年,他也是个敦厚善良、爱好和平的青年。
所以因为打架而惊动校长大人,完全不是他的错。
“楼白羽,我上次明明警告过你,再打架就开除学籍!”一根胖胖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尖,手指的主人站在办公桌后,身体前倾,对着他吼叫:“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在耳朵里?!”
“有。”楼白羽面无表情地回答,一张扑克脸上不仅没有闯祸之后的愧疚,也看不出半点认错的诚意,就好像回答早晨有没有吃饭一样。
“你……你……”胖校长无力地扶着桌沿,原本梳向中心的头发垂向额前,露出秃秃的头顶,且因为急火攻心,这颗脑袋的沙漠化呈现加重的趋势。
楼白羽看着校长灯泡一般熠熠发光的头顶,咕哝了一句:“用生姜皮和人参试试吧。”
“你说什么?”校长抬起眼皮瞪他,楼白羽站直身体,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可以用生姜皮和人参磨成粉,混和姜汁擦到头上。”
“这可以阻止你跟人打架?”校长听得云里雾里,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脸上的肉也跟着一抽一抽。
“不。”果然,面前这个家伙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语气平淡地说:“可以治疗脱发。”
校长再一次无力地垮下肩膀,一手扶着额头,吐出一句发自肺腑的喟叹:“我该拿你怎么办……”
楼白羽似乎打了个寒颤,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单据放在校长办公桌上,然后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眼神恭敬,语气虔诚:“这次也要麻烦你了。”
校长抄起单据看了一眼,叫道:“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打人,凭什么让我报销医药费?!”
楼白羽摊了摊手,用三分无奈三分幸灾乐祸的语气说:“谁让您是我的监护人呢?”
校长的头发又掉了几根,愁眉苦脸地看着他,咳了两声,语重心长地说:“白羽,这次无论如何要给你记过处分了,不然无法维持校规的尊严。”
楼白羽终于出现了第二号表情,他皱了皱眉,不悦地说:“被打的是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家都看得清楚,明明是他们跑上来找茬的,为什么被处分的也是我?”
“因为他们头破血流地去校医院挂诊,而你毫发无伤。”校长这次两只手一起指着他的鼻尖,半张脸想笑,半张脸想叹气,综合起来的表情十分诡异,“这是地球啊孩子,在你穿上超人那身衣裳以及胸口的S之前,请不要再滥用你的特异功能。”
楼白羽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摆出第三号表情,眉心紧锁,嘴角下沉,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特异功能,还要我说多少遍?!”
校长摊了摊手,用三分敷衍三分落井下石的语气说:“谁让我是你的监护人呢?”
楼白羽额角绷起青筋,阴着脸拿起桌上的钢尺,校长条件反射地身体后仰,双手交叉于胸前,摆出防守的姿势。
“你听我说。”楼白羽把钢尺竖在两人之间,沉声说:“就算等到你的脸和尺子之间结出蜘蛛网的那一天,它也不会被我的念力弄弯,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异、功、能!”
他话音还没落,尺子就在没人动它的情况下,从中间打了个弯,“咯嚓”一声断成两截。
楼白羽傻眼了,纠结地盯着手中的半截尺子,那个歪歪斜斜的断口好像在嘲笑他,而校长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地给他火上浇油:“如果有一个‘睁眼说瞎话’锦标赛,以你的精湛演技一定会夺冠而归的。”
楼白羽终于转换到第四号表情,眉眼垂成八字,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低语:“我的人生一定是被众神玩弄的……”
二、无辜的你
时间倒流回一个小时以前,楼白羽夹着连夜赶出的报告冲出宿舍,拼了小命地往实验室跑,希望导师不要磨刀嚯嚯,逼着他实践“今天交不了报告就剁手”的毒誓。
可惜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他抄近路从花园直穿过去并且拐上那条华盖如亭遮天蔽日的情侣大道时,他被五个人堵住——确切地说是六个,不过其中一个架着DV准备拍现场,不参与战斗。
从体格上来说,楼白羽属于斯文书生型,有玉树临风之姿而无泰山压顶之势,块头是不壮硕的,拳头是不坚硬的,打架是派不上用场的,顶多可以当个群殴过后的谈判员,可是他为什么会频频被人围堵呢,这个问题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但是坊间的传言是:那个有特异功能的楼白羽呀,他可是S大学创校以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战神呢,虽然只有十八岁,可是连专业的散打队员都不是他的对手哦……
要问他为什么对这个传言记得这么清楚……楼白羽面无表情地往四周看了一下,很想说:围观的同学们你们可不可以控制一下‘耳语的’音量?
不对,你们应该快点去叫学校保安或者报警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青年即将被围殴啊!
那五个人——他确定他不认识——慢慢地靠近他,密不透风地围了一圈,不放过任何一个攻击死角,有一个家伙甚至扎起了马步,摆出螳螂拳的架势。
楼白羽把报告夹到腋下,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连声叹息。
何必呢?何苦呢?你我都是芸芸众生莘莘学子,满腔热血两袖清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道朝天各走半边,施主为何要苦苦相逼啊?
当然他这番心里活动没人能看到,顷刻间那五个人已经一哄而上,眼看着俊秀的美青年就要被揍成猪头——
群众纷纷发出惊呼声,然而忽见楼白羽周身环绕一道紫光,那光气不断地绕身游走,像资深拉面师傅在表演毕生绝技一样,越绕越快,终于绕出一个以楼白羽为中心的小型龙卷风。
从外围看过去,几个人像被一棵巨大的紫甘蓝包围着,完全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扛DV的那位已经被气流掀翻在草坪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场子正中。
一切都在瞬间倏起倏灭,再一次刷新他的打架——或者说被打——纪录,三十秒过后,紫气突然消失,五个人向着不同的方向被弹开,好像桔子开瓣一样,一个个鼻青脸肿,涕泪横流。
反观楼白羽,连皮都没青一块,头发衣裳纹丝不乱,文件夹依然稳稳地夹在胳膊底下。
那一刻仿佛孤傲清冷如山巅幽兰的剑客现身江湖,一身白衣翩翩飞舞,只差没在衣摆上挥毫泼墨,写上大大的“西门吹雪”四个字。
群众们屏息了,群众们感动了,群众们被征服了!
群众纷纷对敢于前仆后继挑战传说中战神的几位表示钦佩,看热闹的学生会长羲弘世抄着手,看了一眼由于远离战圈而幸存的DV摄影师,云淡风清地说:“你上去揍他说明你有魄力,当然,被他揍了说明你没眼力。”
传奇再一次于众目睽睽之下得到了验证,战神的地位无法撼动!
楼白羽站在众人视线交织处,有一种快要吐血的感觉,特别是看到群众有条不紊地组织起来把那几个唉唉痛叫的挑衅者往医院方向抬……他就油然生出一种欲哭无泪、欲说还休的悲怆感。
唉,特异功能的人总是寂寞的,可是……他真的没有什么见鬼的特异功能啊!
楼白羽自己都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帮人冲上来的时候他其实是镇定而认命地等着挨揍,可是身边一阵旋风吹过,他们就统统被搞掂了。
承受着同学们热切而略带惧意的视线,楼白羽觉得自己很冤,他根本一根手指都没动过!
不被理解的无辜青年默默地转身,朝地质楼方向走去,羲弘世追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小白,干得漂亮。”
楼白羽慢吞吞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身上似乎又有紫光飞舞,羲弘世“哎呀”一声,像受了惊的兔子似地转身跑掉了,搞得楼白羽僵在当场,一句“学长有事吗”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很好,恐怕半个小时之后全校就会传遍关于楼白羽怎么冷面无敌、以眼杀人的小道消息了。
好在他从小到大被围观已成习惯,也练就了一张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面瘫脸。
楼白羽挥一挥衣袖,带着一身晦气继续往地质楼跑。
三、一整天都很倒霉
“报告呢?”
在他心急火燎地冲进实验室的时候,导师邵君樊正优哉游哉地冲他的功夫茶,满室茶香,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沉重的工作压力下尚有如此闲情逸兴,并且数年如一日地保持着民国风味的长袍、徐志摩风格小圆眼镜的扮相,浑身上下散发着属于博物馆和骨董店的怀旧气息让楼白羽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我带来了,邵老师。”楼白羽双脚并拢,用给纪念碑献花的庄严神态,双手捧着文件夹,郑重地打开它。
一叠碎纸如雪下,拂了一地还满。
“哇!”楼白羽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他的报告!
他开夜车赶出来的报告,竟然在刚才的鏖战中禁不住龙卷风的摧残,默默地粉身碎骨了……
“有备份吗?”邵君樊提着砂铫,慢慢地冲茶,仿佛天塌下来也挡不住他这浮生半日闲的逍遥自在,楼白羽摸遍全身的口袋,冷汗涔涔,无奈地说:“有,不过我没带U盘。”
“回宿舍拿。”邵君樊从镜片上方瞟了他一眼,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一盏茶的功夫赶回来。”
“明白。”楼白羽应了一声,调头就跑,刚下楼,迎面就撞上羲弘世,学生会长笑眯眯地拦住他,问:“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超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楼白羽看着他那张阳光灿烂的脸,眩晕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能合并在一起说吗?”
“能。”羲弘世爽快地点头,把手中的单据塞给他,“请马上去校长室,拿上这东西当见面礼吧。”
苦命,他就像一个陀螺,被接连不断的紧急事件抽得团团转,报告被抛到了脑后,楼白羽谢过他,换了个方向,朝行政楼跑去。
楼上,邵君樊端着茶站在窗边,冷冷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问:“这个不着调的面瘫天然呆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身后一片沉默,只有春风吹过满地碎纸片时的细响,半晌之后,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他以前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再然后,就出现了本篇开头那一幕。
楼白羽看着校长愁云笼罩的头顶,觉得再让他操心下去实在不仁不义,于是认真地提议:“或许我退学?正好四叔开的养猪场人手不够……”
“你闭嘴。”校长拍了一下桌子,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皱着眉说:“我会让你们系主任安排你调换宿舍,但是书你得给我好好念下去。”
他知道楼白羽是个正直而善良的好青年,可是这家伙的特异功能就像一簇跳出炉口的火焰,时不时把人烧得焦头烂额。
把前额的头发顺回头顶,校长看着笔直站立在他面前的楼白羽,不禁感叹时光飞逝,转眼之间这孩子已经长大了。
时间倒流到十八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系主任,在某个留校值班的清晨,突然听到楼顶上隐约传来婴儿哭声。
那天阴风惨惨,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两三米远的东西都看不清,同事都不在,他一个人壮着胆子来到楼顶,发现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小婴儿躺在储水箱上,身上身下堆满了白色羽毛,还有一些成份不明的钙质碎片,楼顶风大,被风吹起的羽毛漫天飞舞,又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似地纷纷落回婴儿身上,让这小家伙不至于被冻着。
尽管疑惑万分,他还是急匆匆地爬上水箱把婴儿抱了下来,用衣服包起来带回办公室。
那一天成了他人生中的转折点,并且把这种强势转折延续了十八年。
同事们纷纷跑来围观,热心的女教师买来奶瓶奶粉和尿布,给他这个一无所知的大龄单身汉提供技术指导,而且任他怎么解释都不相信这孩子不是他的私生子。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掉头发的?
教导主任曾经求助于警方,希望找到孩子的父母,然而一无所获,而他正好收入尚可身家清白,就办了领养手续,成了这孩子的养父。
因为在楼顶上捡到,现场又飞舞着无数白色羽毛,他给孩子取名叫楼白羽,为此楼白羽也相当庆幸,幸好自己不是在水泥池里被捡到,否则叫池水泥的话,人生未免太悲惨了点。
不过尽管如此,他的人生也从来没有一帆风顺过,从小到大,他都因为莫须有的特异功能被当成怪物,被同龄人排挤在外,被围观被挑衅,电视台还跑来骚扰过他几回,好在他有一个虽然胖胖的看起来很温和其实相当铁腕的养父,给他挡了不少麻烦,而且在他不小心考到外地的学校之后,又动用一切手段,像旱地拔葱一样把楼白羽拔回自己的学校。
这些年养父为他操碎了心,从一个风度翩翩的帅青年生生磨成秃头叠肚的胖中年,楼白羽虽然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但是每次看到养父唉声叹气的时候,他都会适度地妥协,以尽孝道。
“找个女朋友吧,白羽。”单身了一辈子的校长突然开始操心养子的终身大事,“如果像个普通人一样,大概找你麻烦的就少了。”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楼白羽倔强地坚持,说:“晚上我回家,做个气锅鸡给你赔罪。”
校长笑眯了眼,欣慰地点头:“没白养你这么多年。”
“啧!”楼白羽板着脸,把断掉的钢尺丢向垃圾桶,转身往外走。
四、罪魁祸首现身!
有了校长的指示,系主任办事效率很高,下午就给他换了新的宿舍,楼白羽拖着行李,在旧舍友们仿佛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愧疚的目送下爬上校车,来到位于花园深处的一座小楼前。
这小楼大概比校龄还要老,全木结构,几经修缮,到现在保存得相当完好,窗子是镂刻的五福捧寿,井口字的栏杆卍字格扇,柱下是精雕细刻的荷叶橔,屋顶的琉璃瓦在夕阳下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
这么一座历史悠久的小楼,亭亭玉立于花木之间,此处甚少有人来,让人恍然生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让我住这种地方,也不怕我哪天羽化成仙吗?”楼白羽抬着头,低声念出门楣上的字:“白羽归……楼?”
他打了个哆嗦,不明白为什么这楼的名字会和自己出奇地相似,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往里走了。
“你在嘀咕什么,进来呀。”系主任拿钥匙开了锁,站在房檐下叫他,楼白羽硬着头皮走过去,问:“老师您没看到上面的字?”
“上面哪里有字?”系主任抬头看了一眼,门楣上光溜溜地连一道划痕都没有,再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变得诡异起来,楼白羽暗叫一声糟,估计自己又被当成怪人了。
算了,反正他就没享受过正常人待遇,没有被拎到精神病院挂诊已经算好运了。
把行李拖进来,中规中矩地道谢,挥手送走了系主任,楼白羽打开手机和电脑,确定这里可以接收信号和无线网络之后,他松了一口气,总算没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
检查了一下门窗,插销完好,小楼外表虽然传统,内部也进行进过修整,浴室内抽水马桶洗手池淋浴器一应俱全,让楼白羽几乎忘了自己是个来念书的学生,而觉得他是来度假疗养的。
看来有特异功能就会得到特殊待遇,就算他死不承认也一样。
一阵暖风拂过,几片花瓣掠过窗格,落在他书桌上,四周一片宁静,偶尔有一两声鸟叫虫鸣,更显得这里如世外桃源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楼白羽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伸了个懒腰,打开行李,开始为自己铺床。
空气中似乎混杂了微妙的异动,而他迟钝得完全没有感觉到,直到身后响起女人的笑声,楼白羽才猛地站直,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手脚发僵,纠结着要不要扭头看。
光顾着沉醉于鸟语花香中了,却忘了考虑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会不会闹鬼!
楼白羽面色如常,只有微微颤抖的双唇暴露了他的惊诧与恐惧,喉咙在关键时刻失声,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原本温暖的春风,仿佛在笑声中变得寒冷刺骨,可是仔细一听,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子欢乐的笑声,绝非电影里阴瘆瘆的厉鬼笑声,楼白羽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觉得肯定是哪个女同学没敲门就跑进来了,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僵硬的手脚恢复了灵活,楼白羽转过身来,本来已经伏贴下去的寒毛又竖了起来。
那是一个长相非常甜美可爱的女孩,年龄与他相仿,仿佛看到一个很衰的笑话一样对着他笑个不停,脸颊上显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大眼睛白皮肤,头发梳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身后,一身鲜艳的紫色衣裙,裙摆下露出两只小巧的脚,在空中荡来荡去。
是的,在空中。
楼白羽板着脸,看了看她不沾地的脚,再把视线往上挪,思忖着会不会在她脖颈间看到一根绳子吊在房梁上?
“楼白羽,你真的很脱线耶!”她说话了,甜脆的声音和刚才的笑声一样好听,可惜这位饱受惊吓的住户却欣赏不来,他皱紧眉头,指指地板,问:“你能不能站在地面上跟我说话,你这样飘来飘去的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她低头看了看一地浮灰,嫌恶地吐吐舌,说:“很脏,你先把地板擦干净。”
有没有搞错?当鬼还嫌东嫌西!楼白羽把一张红木太师椅踢过去,说:“那请坐。”
她总算坐了下来,还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裙角,说:“我叫风绮夏,你别误会,我跟你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楼白羽想了想,还是去涮了涮拖把,过来拖地。不管她是人是鬼,总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手里有个拖把也好应对突发状况,当然他希望跟她和平建交互不干涉最好,不过她若翻脸,他也会毫不客气地给她当头一棒。
“你怎么不理我呀?”风绮夏支着下巴,用比hello kitty还纯良的眼神看他,“以后我们还要相处下去,你难道要每天板着一张臭脸对我?”
楼白羽头也不抬,一边拖地一边语气平板地回答:“你是这里的老住户?只要你不骚扰我我就不会干涉你,房顶、镜子、衣橱随便你住,不过麻烦把浴室当成公用区域,谢谢。”
“死面瘫,我都说了我不是鬼!”风绮夏怒目圆睁,“你自己看看,我有影子的!”
夕阳洒入窗格,她身后的墙上真的映出一道斜斜的影子,楼白羽眼皮跳了几下,咕哝道:“这是个道行比较高的鬼。”
“楼白羽!”她双手十指伸开再蜷起,活像在练九阴白骨爪,楼白羽头皮开始发麻,暗中祈祷她不要对自己的天灵盖下手,为了安抚这只濒临抓狂的鬼,楼白羽语气放轻柔了一些,说:“我可以下载大悲咒给你听,你英年早逝一定胸中不平,可是换个角度想想提高轮回频率有利于固定资产折旧以及地球资源再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请你快点往生,早登极乐。”
风绮夏冷冷地看着他,楼白羽不由自主地心跳变快了,任何一样像他这样风华正茂的大学生,被风绮夏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直勾勾地盯着看都会浑身不自在的。
在楼白羽被看得脸皮抽筋的时候,她突然笑了,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问:“笨蛋,能感觉到体温吗?”
在她劈手抓过来的时候楼白羽本来以为会是像水母或海参般的凉腻触感,正打算起一身鸡皮疙瘩应景,没想到她的手非常温暖光润,保养得很好,白皙的皮肤,淡粉色的光洁指甲,楼白羽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面的血管里缓缓脉动着属于人类的温度。
“你不是鬼?”楼白羽震惊地看着她,风绮夏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点头,小声说:“他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一颗厕所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疑惑一重接着一重,楼白羽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问:“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了。”风绮夏绽开甜甜的笑容,小手指指他的鼻尖,缓慢而清晰地说:“你是我们的主人。”
五、主人是什么,可以吃吗?
楼白羽的心理活动如标题,他用克格勃看CIA的眼神审视着风绮夏,问:“你等等,你知道‘主人’是什么意思吗?”
风绮夏蜷起腿来,舒舒服服地缩在太师椅里,答道:“当然,以前跟着你的是炎纭,可是他太老啦需要重生,所以就把保护你的任务交给我啦,今天还是我第一天上岗呢,就替你打跑了五个坏蛋,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楼白羽像被高压电击中,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酥了,他回想当时围绕周身的紫色气旋,再看看她身上的紫色衣裙,难以置信地问:“当时……是你?”
风绮夏用力点头,一脸期待赞美的神色,可是对方还是一张木雕似的呆脸,眼中尽是茫然。
“啊,我不仅会飞还会隐身。”风绮夏看出他的想法,轻弹手指,“不信你看。”
话音刚落,她就“嗖”地一声变不见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楼白羽。
“喂!”楼白羽站起身来,四下张望,再抬头看看房梁,可是除了几张蜘蛛网之外,连她的衣角都看不到。
“在这里。”风绮夏在他身后现身,轻拍他的肩膀,又把他拍出一身冷汗,楼白羽不悦地皱眉,低声斥道:“不要总是从别人身后出现。”
“好的。”风绮夏笑嘻嘻地朝他伸出手来,“希望以后相处愉快,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的安全。”
楼白羽脸皮又开始抽搐,觉得这场面诡异得可以,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如此郑重地对自己这个身高180的男青年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的安全。
颠倒了吧?瞧瞧她的小手腕,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折断,保护他?
“你不用担心,我的本事不比炎纭差。”风绮夏拍着胸脯保证,楼白羽不解地挑挑眉,问:“炎纭是谁?”
两次听到这个名字,让他心中生出无限的遐想,当然楼白羽悲哀地发现自己贫乏的想象力已经跟不上她的节奏了。
“就是十八年来一直隐身在你左右,提供24小时全方位多角度保护的人啊。”风绮夏拍了拍巴掌,叹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如果不是他替你摆平了许多麻烦,你怎么能平安顺遂地长大嘛~”
楼白羽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泪流成河。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沉冤即将昭雪!
“原来你们就是天天跟在我身边给我捣乱、害我被别人看成怪物的罪魁祸首!”楼白羽义正词严地斥责道,“从今天开始请远离我,我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谢谢!”
风绮夏皱着眉,无辜又不解地看着他,说:“可是炎纭之前也没有影响过你的日常生活啊,他很会控制自己的能力的,如果你受不了的话,我就一直隐身好了,你当我不存在就行。”
“怎么可能?!”楼白羽很想抓住她的衣襟把她拎起来摇晃,“知道有人无时无刻不在身边窥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你难道不觉得恶心吗?不觉得变态吗?不觉得迫切地想让他领便当滚蛋吗?”
就好比拉链没拉好就跑到街上招摇过市,不知道也就算了,顶多回家之后觉得丢脸,可是如果被人当街提醒“这位兄台你拉链开了”,你还能厚着脸皮大摇大摆地逛街吗?能吗?
虽然这件事跟拉链没有关系,但是给他的感觉却是异曲同工,楼白羽肠胃不停地翻转,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他的整个生命和全部时光都暴露在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面前,毫无隐私,毫无自主,毫无选择权!
楼白羽跌坐在椅子上,捶胸顿足,脑中飞快地闪过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龌龊事,包括偷摘邻居的花以及在公***厕所的墙上涂鸦……虽然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是自己偷着猥琐与在别人视线之下猥琐是有区别的!
楼白羽垂头丧气,对这个充满偷窥狂与骑士病的世界绝望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风绮夏又飞了起来,显然思考回路与他截然不同,“有人保护不好吗?你愤怒成这样,让我们这些尽心保护你的人情何以堪呐?”
“我又没求着你们保护我!”楼白羽抱住头,把头发揉成鸟窝,“你们这是干扰我的正常生活。”
“你哪有什么正常生活……”风绮夏咕哝了一句,在对上楼白羽凶神恶煞的表情之后,她赶忙陪着笑脸安抚:“以后我不出现了,会安分地当好你的背后灵,你就忘掉今天的事,继续勇敢地活下去吧!”
楼白羽的怒气终于到达临界点,沸腾了,他噌地站起身来,黑着脸把她往外轰,低吼道:“我更希望你们忘记我,去珠峰顶上堆雪人吧,再见!”
“哎呀!”风绮夏灵巧地掠到他身后,在房间里转起圈来,一袭紫色衣裙再度旋出让人眼花缭乱的风景,楼白羽很快竖起白旗,叫道:“停止停止!我还不想晕得吐出隔夜饭!”
风绮夏止住身形,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半晌,她突然笑了,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说:“在讨论未来的事情之前,你最好先搞定过去的麻烦。”
“我有什么麻烦?”楼白羽满头雾水,戒备地瞪着她,风绮夏晃着手指,拖长了腔调说:“你忘了交报告哟~”